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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书归【完结】(117)

  温彦之笑:“国君现今风仪也是好的,只不说那官话,便也极威严。”

  “小子,还敢笑国君的官话呢,他今日只差没把你直接捆回高丽去,你可积德罢。”温久龄抬指点了点温彦之的脑门,又接着道:“国君xing子惯来豁达,我二人一来一往甚投缘,不知不觉成了好友。他那时候是因编书与农耕传译之事要学,便在京中待了快整年,便是那期间,于几场诗会上见着了镇南公主。说来也怪,他也不会说几句官话,大半还靠为父翻,可当年与镇南公主相谈下来,大约是一语通了心、解了意,也不知他着了什么魔,竟就渐渐迷上了镇南公主,没多久就哭跪着求见了永辉爷提亲,还写信回高丽说,要休了太子嫔空出主妻之位。这事一出,邦jiāo内乱,将高丽氏族间搅浑不说,当时同镇南公主已有婚约的抚远将军一门亦气得够呛,一回闹市里两相遇上了,若不是为父在场,定能打起来,现下同高丽估摸也就起着战事,还和什么亲。”

  温彦之听得有些怔愣:“后来此事是如何了结?公主又怎嫁给抚远将军的?”

  “怎么嫁……”温久龄无奈笑了笑,摇头,“正因如此,才会嫁的。”

  温彦之一愣:“……父亲这是何意?”

  温久龄在他小臂上拍了拍,老了喉咙咳嗽两声,舒声道:“老幺啊老幺,世事无常,过犹不及……国君当年以为他求娶镇南公主,便可解了公主亲事,给公主安稳幸福,然却正因他忽出求娶之事,闹得邦jiāo内乱,永辉爷只好拿出当年赐婚的婚旨,令镇南公主与将军速速成婚,以平息风波。国君那举动,反倒促就了镇南公主的亲事,叫那往后的日子……也来得更快了……”

  镇南公主十六载孤苦,二十年独自抚养独子,受尽天下冷言冷语,脊梁骨背负一世的骂名,换来最后,一生心血倾注的独子殒命于权势yīn谋,死在自诩亲人的皇族手中,怎叫她不怒,不疯,怎能叫她不厌世?

  “……彦之,”温久龄手指里转着白釉瓷杯,目色瞧着釉纹中细小的红丝,老沉却清明,“国君于公主之事,愧叹了四十年,近年每每亲自来京朝觐,时日都是chūn分后头,你道是为何?朝中皆以为,他是为与邦jiāo,或为为父qíng谊使然,可他们都错了……他不过是为年年亲手,去公主墓前上一柱青香,忏悔一番罢了。”

  “原来是因此……”温彦之听得心神一痛,叹道:“那国君今日听闻公主之死,竟比他闻说得还要惨烈,可该是伤心极了。”

  温久龄倦然闭上双眼,“国君做了父亲,今日当着他女儿面,能伤心成什么样子……不过在公馆里镇坐了一下午,全然都在听我絮叨,好末了才说一句,见吧,带那龚生来见见公主……再说其他。”

  他叹口气,又再度睁眼,从椅子上颤颤站起来。温彦之连忙起身扶老爹:“父亲要休息了?”

  温久龄点点头,“皇上传明日一早带龚生入宫,为父尚要早起,现下时候不早,你也收拾了睡罢。”

  温彦之应了将老爹送上游廊,径自也思索着老爹方才的话,往东院走去。哪知老爹走了两步,又回头叫他。

  他回过头看,是老爹沉迈的神容,半身隐在月色影处,徐徐同他讲:“老幺,为父也不想将你养作个镇南公主,然这姻缘媒妁……爹再帮衬,日子也由你自己去过。”

  “你只记着,定要往好了去过,也就是了。”

  “……哎,父亲。”温彦之恭恭敬敬恳切应下,俯首下去再抬头看,园子廊角只一抹老爹官袍的背影,转过柱子,往北苑去了。

  翌日chūn晖透满,是恩科开的日子。

  早几日,新科试子谭一秋就约了温彦之、方知桐和龚致远,要他们陪着一道入场抽题,美名要挨个儿沾沾状元、探花和榜眼的喜气,温彦之自从家里坐了马车,去龚致远家接借宿的方知桐。

  龚致远刚被禁军给带走,不知qíng状,吓得还以为要掉脑袋,走的时候还拉着老母亲哭,还是鸿胪寺的随行官说了是要见高丽国君,他才满脑子莫名其妙顶替了惊怕,好说歹说被拉走了。

  龚母眼睛早看不见,手脚也不灵便,听得一院乱糟糟,自与方知桐都是担忧极了,还正不知龚致远怎能和高丽扯上关系,是不是出了何事,恰好温彦之跟着来了,这一道说清楚寿善公主的事qíng,龚母解了qíng况,好赖心稍稍安稳下来,只悬着心等龚致远回家。

  温彦之心想着龚致远与高丽公主就快盼得云开,心底是高兴的,然一路坐着马车去接学监里接谭一秋,他同方知桐说此事,方知桐却只淡淡的,倒没有和他一般开怀。

  三人下了马车,方知桐立在温彦之身边等谭一秋背包,一身的落拓风骨往车壁倚着,只静静看着礼部贡院口乌压一片的新科试子,静静不说话。

  谭一秋背了布包走近,抬手撞他手臂问:“怎么了?方才车上就老走神,我就进去三日,没事儿,你别担心。”

  方知桐回过神来笑,点点头,“好,我知道。”

  温彦之心知方知桐一向心智沉邃,此时大约并不是担忧谭一秋入院参科之事,而许是因龚致远与寿善公主的事想到了什么,便担忧问:“知桐,你是不是觉得龚兄之事,高丽那边不会答应?”

  方知桐垂眼想了会儿,扭头去看着礼部拥堵的大门,“倒不是。”

  他抬手往那些摩肩接踵的试子堆里一指,看着那些或开心或紧张或憧憬的脸,指尖遥遥扫过那些汲汲营营、挣破了脑袋都要往前当先进科场的人,问了温彦之与谭一秋一个问题。

  “彦之,一秋,你们是为了什么参科?”

  温彦之与谭一秋面面相觑一瞬,谭一秋想到底来,最终说:“为了功名啊。”

  温彦之想想自己,说是要挣口气,挣个脸面,说到底为的其实也同谭一秋一样的。男子功成名就,得旁人艳羡,在家中挣得自己的名分脸面,自立于足下之地,古来万千莘莘学子,万千的参科由头,说到底来,都是为了一个。

  “自然是功名。”他也答道。

  方知桐闻言,点点头,清凌目光倥偬地望着贡院的大门,瞧着人头攒动,听着人声鼎沸,只觉好似站在浩浩江水边,望着一江千千万万攒动着过江的乌鲫,正向着一樽金huáng雕砌的龙门,不停地飞跃。

  “许是我不该如此想,可……我参科也是为了功名。”他状似有些无奈地笑了声,沉沉地说道:“那你们说,致远如我一般寒门出身,当年参科,他又为的是什么?”

  温彦之心里一顿,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可那感觉快得抓不住,扭头去看方知桐时,却见方知桐已转身去叮咛谭一秋考场一二。

  谭一秋用心听着,年轻的脸上尽是欢愉的笑意,目光眷恋在方知桐身上,不一会儿竟忽然就一俯首,在方知桐脸颊上猛啄了一口,随即大笑着跑开了。

  “谭一秋!”方知桐老脸一红,窘迫看着周围还好没人注意,拉下脸喝道:“你给我滚回来!”

  “来不及了我得进去了!”谭一秋混在一堆长衫试子里,回头笑着往里头走,跟方知桐招手道:“知桐你等我,三日后我就出来了!记得你应我的!我定入三甲!温员外帮我照料知桐!知桐等我!”

  温彦之旋即笑开应着,看方知桐沉着目光,往那礼部院里不舍地看谭一秋消失在人海里,不禁乐道:“知桐啊,你也有今日。”

  方知桐瞥眼看他,最终是摇头叹,“又有谁料得到……走罢,我还是回去守着龚致远他娘,以免老人家过多cao心,反坏了身体。”

  二人一道上车,温彦之将方知桐送回了龚家,自己才回了温府不一会儿,前脚踏进院门,后脚就有下人报说宫里来人。

  温彦之连忙又转回前厅,见来人竟是老爹的下属徐断丞,不禁一喜:“徐断丞,可是宫里与高丽和亲之事定下了?”

  徐断丞神容严肃地站起身来,向温彦之揖了下:“温员外见谅,此番下官正为此事而来。如今和亲一事正在宣岚殿商议,皇上与温大人着下官请温员外速速入宫一趟,去见见龚主事。”

  温彦之皱眉:“龚主事怎么了?”难道高兴过度,晕了过去?

  “下官也不知。”徐断丞叹口气,无奈耸了耸肩道:“那和亲之事,龚主事不答应。”

  ☆、第112章【寒门士子不答应】

  “……谁不答应?龚主事?”温彦之直觉自己是不是耳朵生了毛病,“为何?他没见到寿善公主?公主不认得他?人找错了?”

  “皆非。”徐断丞一边引他往外头马车走,一边道:“温员外,龚主事就是寿善公主要找之人,寿善公主也是龚主事所盼之人,二人在大殿上一见,龚主事喜得落了泪。皇上看着也欣喜,高丽国君也姑且点了头,皇上就让温大人说,寿山公主是高丽国君之女,二人有缘分,现准龚主事作和亲相公前去高丽与公主完成婚事,成就邦jiāo佳话,龚主事一听要去高丽,吓得腿儿一蹬就晕了过去。”

  ——果真还是晕过去了。

  温彦之跟在徐断丞后头爬上马车,头疼问道:“那他这也是吓得,怎就说他不应了?”

  “哎,龚主事在太医院已经醒过来了,温员外。”徐断丞坐在了他对面,叹气道:“现下龚主事正磕在皇上跟前求皇上收回成命呢,高丽国君、公主坐在宣岚殿不知里头怎样了,温大人让先瞒着拖一拖,待这头劝一劝龚主事,劝通了再好报过去答应,这不叫下官来请您进宫么,为的也是好生劝劝龚主事。”

  温彦之心里想了想,问道:“龚主事说为何不想去高丽和亲了么?因他母亲?”

  “……或许罢。”徐断丞皱眉道:“下官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说,只揪着心口哭得泪人儿似的,皇上越问为何他哭得越厉害,闹得皇上脸色像是要吃人,周公公都让太医院给皇上烧上安神茶了……哎,这厢高丽国君和公主还在宣岚殿晾着,温大人大约也顶得为难,您去了赶紧劝劝龚主事罢,还是答应的好,事关邦jiāo,虽皇上仁爱,登基来从没处斩过大臣,可他若悖逆圣旨——”

  “不会的。”温彦之头疼地叹口气,“皇上他不会砍了龚主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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