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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_微笑的猫【完结+番外】(39)

  “是呀,”程静钧切完了一堆萝卜又开始切另一堆,愤愤地说,“但林少湖这小子不在家,没人做饭给我吃,只能找杨大姐来了。林少湖也是,只说是有任务,去哪儿都不说一声,也不说啥时候回来。”

  夏明若心想,那能说吗?

  过会儿楚海洋和王国栋回来了喊吃饭,夏明若对程静钧说:“虽然你已经认识了,但我还是要正式介绍一下,里面的那位是本派出所所长兼厨子兼保洁员杨玉环女士,眼前这位就是本所民警王国栋。”

  王国栋赶忙敬礼说你好你好,过会儿反应过来:“别信你这坏小子,小程都在我们这儿搭伙快一个月了。”

  程静钧点头说:“那是那是,杨大姐手艺好啊。”

  夏明若说:“还是革命好啊,你看这从小吃燕窝长大的,如今连我娘做的菜也肯吃了。”

  不巧杨大姐听见了,咆哮道:“说啥呢?!”

  夏明若跳起来往楚海洋身后躲,没走几步就要摔,夏修白吼道:“发烧的回屋躺着去。”

  杨玉环又在里头喊:“海洋,听电话!你们老师的!”

  “他不是住院吗?怎么打这儿来了?”楚海洋接过话筒,只听一下就扔了。

  夏明若问:“怎么?”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熊呢,”楚海洋重新捡起话筒,揉揉耳朵,和颜悦色地说,“钱老师,您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钱胡子号哭说:“呜呜呜嗷嗷嗷!没啦!没啦!”

  楚海洋问:“什么没了?”

  钱胡子上气不接下气说:“呜!呜!楼兰姑娘啊!连棺材带人都没啦!嗷呜——我就知道我不能走啊,谁让你们抬我走的啊,我一走了就没人给她做主了啊!”

  楚海洋耳膜嗡嗡作响,一边捂着说:“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钱胡子哭道:“新疆所说,咱们一走上面就下了命令,要把古墓给原样封存。那古墓不是紧挨着一个尸dòng嘛,而且还让我们不小心凿塌了一面墙,工作队便先清理gān尸,这一清理就是五天,gān尸数量是333具,这个数字很奇怪,我还要研究……哎呀别打岔!第六天刮了场小风bào,工作队回营地待了几小时,回去一看,墓室里空了,什么都没了!”

  “全没了?”楚海洋也吃了一惊,倒是夏明若气定神闲地说:“我知道谁拿的。”

  钱大胡子问:“谁拿的?”

  夏明若摆手说:“那姑娘别找了,找不回来了。”

  “胡说八道!”钱胡子大怒,说着便要挂电话,“那可是国家财产!你等着!就算终我胡子一生也要追回来!”

  夏明若耸耸肩,老huáng叹息:“喵……”

  “竟然没了,”楚海洋仰头说,“我还想研究一下为什么楼兰姑娘和尸坑做邻居呢。”

  “我觉得是巧合。”夏明若明显偏心漂亮姑娘。

  “大概吧,不管了,吃饭!”楚海洋无奈地笑笑,“如果有缘,能再遇见舅舅,我们当面问问他,我老觉得他肯定知道。”

  夏明若问:“能再遇见吗?”

  楚海洋望着院子里阳光下的枣树微笑说:“能啊,怎么不能?”

  就像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商人、士兵、僧侣与使者,就像合葬在一个墓中的青年爱侣,就像dòng窟里面容沉静的供养人,就像远远眺望故乡的壁画上的楼兰姑娘,甚至就像孤独地葬骨于深山的濮苏族娘娘,就像被猫鬼镇压着的隋国功臣……

  谁说他们不仍在时间里继续?

  只要继续,就能相遇。

  当然说这些都太远了,太阳落下,太阳升起,挥别了舐血、狂cháo与伤痛,随之而来的,是缤纷多彩的八十年代。

  不如chūn暖花开,我们再出发?

  番外 东南篇

  青麓茶场,长江下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营小茶场,主产青峰、雀舌、碧螺chūn,品质中上。

  夏修白出现在此地是因为这儿是他的老家,而夏明若则是因公,所以两人在茶场门口碰面时,双方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huáng嗷呜一声扑到夏修白怀里,夏修白揉猫感叹:“他乡遇儿子,此所谓五大喜,不过这儿有什么可挖的?哎对了,你妈给你做了一身新大衣,呢子的,贼帅。”

  夏明若心想,新大衣又不准我穿,成天挂在衣橱里供着,别说贼帅,匪帅也没用。

  他就解释了,原来茶场的这片丘陵被一条长江支流的支流——青麓河分割成两个部分,在河湾北面的岗上,最近探出了一处新石器村落遗址,亟待发掘,但是本地县政府人力财力都有限,加上不重视,所以没能力组织一支考古队,正好夏明若他们的队伍流窜在附近,上级就gān脆派他们来看看。

  夏修白极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好看的,我真不理解你们,老把古人的灶台子、粪坑子当宝贝。”

  夏明若说:“嘿,此地的县长也是这么说的。”

  夏修白说:“我要是有这个闲工夫……”夏明若飞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李长生带着徒子徒孙微笑地经过,打招呼说:“修白?巧遇巧遇,你好啊!”

  夏修白赔笑说:“都好,李老您辛苦了。”

  两人目送考古队走远,夏修白问:“你们住哪儿?”

  夏明若指着小山顶上一座青瓦白墙的大宅院:“县文化馆安排的,据说离遗址最近,而且主人家也很欢迎。”

  夏修白张望了半天,回头一脸无奈的神气:“你告诉他们,其实是咱家的老宅没有?”

  “哪敢呢!”夏明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宅里经常有古怪,说是别人家还好,万一让他们知道是我的,还不得头一天就给挖了?一个个都跟穿山甲jīng似的。”

  父子俩埋头叹息了一会儿,各自拎着行李上山。这时刚刚入梅,天气凉慡,小山上雨雾弥漫,清香袭人,碧油油的茶树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一直绵延到了视线之外。

  夏修白告诉儿子,老家前些天来信,说相熟的几个茶场都陆续被人承包了。夏家想承包茶场,但前些年那些事儿至今心有余悸,就怕又犯什么错误被人割了尾巴,所以喊夏修白回来商量商量,顺便玩儿玩儿。夏修白是厂里的著名老油子,当即递了张病假条就跑来了。

  茶场的场长王月香是夏修白的嫂子,正陪着考古队说话,她看见小叔子老远就扯开了嚷嚷:“老幺!快来!就等着你杀jī呢!”

  夏修白赶忙做手势说:“嘘——嘘——”

  王月香嗓门儿大,一说话漫山遍野的回声:“玉环怎么没来啊?”

  夏明若几个纵跃跳到她身边,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大婶你好,贵地风光真是宜人。”

  夏修白紧随而上,热qíng洋溢:“大姐好,初次见面,我姓夏。”

  王月香愣了半天,夏明若拼命朝她挤眼睛,王月香心想这父子俩又搞什么鬼名堂?李长生问:“修白啊,你怎么会来?”夏修白说自己来买茶叶,李老头儿哦了两声,竟然也没听出来忽悠。

  夏修白此人,用北京话来说叫做“顽主”,正经事qíng不做,文化水平不高,但天南海北都知道一点儿,且没有那份浑不吝,反而附庸风雅特别装腔,正对了李长生的路数,李长生拉住他就侃,从三皇五帝一直说到中苏外jiāo。有夏修白在,学生们也能少听点儿唠叨,皆大欢喜。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平常的农户家都正忙着cha秧苗,茶场也不清闲,天天早上五点就出工,摸黑了才回来,因为过了梅雨就是盛夏,茶叶会变得又粗又老不值得采摘,好茶的季节也就结束了。

  梅雨天也是考古发掘最不适宜的时候,这时节还坚持工作,那就是行为艺术,叫做泥与水、灵魂与劳模之舞,领导他们不下地,所以考虑不到这一点。

  第二天雨势依然不减,大家就商量,要不还是先去看一眼?老待在场长家喝茶闲扯淡也不是个办法啊。李长生就吩咐夏明若和小史去找长筒套鞋和斗笠。

  小史悄悄问夏明若:“昨晚上你听到什么怪声音没有?就在天花板上面。”

  夏明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有是有,不过应该是建筑材料热胀冷缩或者老鼠跑动。”

  “哪能呢。”小史说,“我怎么听着像窃窃私语啊,你说不会是有鬼吧?”

  “史卫东,我看着你就想到一句话——与数千年的信仰力量相对比,无神论的教育多么苍白无力。住进一屋子半夜听到点儿声响就说是鬼,你这是一个考古工作者的正确态度吗?羞愧去吧你!”

  小史说:“去你的,夏别信。”

  夏明若打发小史去不远处的茶场库房找鞋子,自己冒雨跑到茶园里见王月香,王月香正忙着采茶,气鼓鼓地说:“怎么?今天肯认我了?”

  夏明若说:“唉,伯娘,我们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您快帮我找七八套蓑衣斗笠,还有套鞋什么的。”

  王月香说都在阁楼上,梯子就在厅堂里,自己去拿。夏明若说:“您老是把祖宗留下的护宅神仙灵牌放在阁楼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月香说:“别提了,那几个牌牌和座像明明‘文革’时被人拉去‘破四旧’了,可不知怎么的又被送回来了。听说拿了灵牌的当天,有个造反派突然在河里淹死了,隔天又淹死一个,隔天还淹死一个,他们都吓得不得了。你大伯怕人家说我们破坏革命,只好藏起来,就藏到现在了。”

  她嘴上说话,手里的活计可不停。她们这个茶场里二十多人几乎都是女工,而且都是熟练工,习惯在两只手的食指上绑刀片,采摘的速度比一般茶工快许多。

  夏明若隔着雨幕看见不远处有个工人似乎是个小伙子模样,王月香说:“你不记得他了?他是我的本家侄子王新啊,小时候你们在一起玩儿过。他这几年在外头混得不好,刚来茶场。”

  夏明若挠头想了想说:“还真是不太记得。”

  这时小史笼着手在山顶上喊:“别信——!库房里只有茶叶——哪来的鞋啊——?”

  夏明若喊:“来了来了。”王月香说:“快去吧,别淋雨了。”夏明若走了几步,又回头多看了那个叫王新的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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