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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臣扶良_沥沥在木【完结】(8)

  庭界山上,仓镜与尚昀的目光随着渐远的马蹄声回转。

  两两相望的瞬间,仓镜最先开言,“望之师弟此番下山,究竟是福是祸。”

  他的语调平淡,明明是疑问却用了肯定的口吻,甚为怪异。

  尚昀微微一愣,眉峰紧蹙,“那是他的选择。”

  无论是福还是祸,都得由他承担。

  福祸本相依。

  因果,自然能料。

  说罢,尚昀转身,门廊里,老师正伫立于前,朝他点头示意。

  傅望之如闲庭信步般穿梭于山间,等走到一处驿站,方才出示了通行令牌,素手一扬,一骑绝尘,向潜阳城门奔去。

  傅望之伏在马上,进了城门,向那高高的王宫殿宇望去,只见戍卫两侧的禁军甲胄加身,如虎盘踞。

  想来,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的进入王宫大内。

  思及此,傅望之勒马调头,不再多眺望一眼,便往潜阳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过去。

  傅望之牵着马,放慢脚步,兴致盎然地慢慢游览。

  览物之qíng,qíng难自禁。

  走了些时候,腹中饥饿,又看到挑了金字招牌的醉仙楼,傅望之便将马儿系在酒楼前的榆树上。

  “小二哥,上杯清茶,再来几碟小菜。”

  傅望之忽略了店小二有些呆滞的目光,和善的吩咐道。

  他特意挑了靠窗棂的地方落座,眼眸微敛,状似假寐。

  四下,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着他。

  傅望之并未在意,一心思忖着,出了庭界山,送了书信,他该去往何处。

  此时此刻,傅望之眸光幽暗。

  直到店小二斟满茶杯后躬身退下,他才缓缓回过神了。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傅望之眼睑一跳。

  刚跨进门槛的是两名身形纤弱的男子,恰好撞上了结账出门的醉汉。

  醉汉一手拽着面前的一名男子,一手歪歪倒倒的去捡拾地面上打碎了的酒盅。

  “没长眼啊!我的酒……”

  醉汉想着地面上洒落四处的酒水便怒火中烧,旋即一拳抡了过去。

  “公……公子!”

  眼看着借酒犯浑的醉汉就要伤到自家主子,身侧的另一名男子惊恐万状。

  “嗖——”

  一把长剑掠过醉汉的侧脸,直直地没入地面的fèng隙里,空中,飘着几缕发丝。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临窗端坐的男子着紫荆锦袍,手中拈着一盏合得严严密密的青瓷茶盏,唇角含笑,玉面皎然。

  一派悠然自得。

  方才的一剑,好似男子的无意之举。

  “小二哥,打一壶酒给他。他的账,算我的。”

  傅望之的目光朝着楼下探去。

  店家闻言即刻让店小二麻溜地打壶酒来。

  横尘还留在原处。

  纵使傅望之剑术不jīng,酩酊大醉的醉汉也感知到了警告与威胁。

  醉汉捧了酒,咧开嘴千恩万谢,尔后连滚带爬地出了醉仙楼。

  楼下,刚刚被惊吓到的两名男子都纷纷回过神来,望着楼上的“救命恩人”,眼眸一亮。

  横尘被人轻缓且端穆的放置于桌上。

  傅望之抬眼看过去。一脸羞赧的男子正偷偷瞧着他,着了一身男装,却难掩女儿家的纤柔。

  “望之见过丹阳公主。”

  傅望之正准备起身,一脸窘迫的丹阳即刻叫他免礼。

  丹阳落座。

  傅望之让店小二添了碗筷。

  面前,朝思暮念眼前人的女子还未开口,身后一脸欢愉的小妗便喜出望外地道:“傅公子,我家公主可算是遇到你了。”

  ☆、国君祁辛

  四月底的天气,又暖和了几分,莺雀聒噪,声声入耳,漫溢着一缕缕花香的气息。

  傅望之站立于鎏金渡银的殿宇外,殿里,丹阳公主往王座方向走去,倩影灵动,步步生莲。

  “丹阳见过王兄。”

  丹阳挽手抿唇,盈盈一笑,青禾色的裳裙上点缀着银丝,一起一落之间,张扬似繁花。

  女子光洁如月华的脸颊就在祁辛的眼前。

  王座之上,一袭黑雾色云烟锦缎蟒袍的祁辛抬起手来,将奏折摆在桌案上。

  “丹阳,你怎么来了?”

  祁辛平淡的嗓音不带任何qíng绪。

  丹阳走到他的面前,扬着笑靥,挽住他的手臂,用柔润的声音撒娇道:“王兄,我的好王兄。丹阳与王兄数日未见,甚是想念。”

  一语罢,撩起了丹阳面上的两片红霞。

  祁辛的唇边渐渐噙起微笑,“怎么,孤的好王妹难道不是有事相托才过来见孤的么?”

  祁辛低沉的磁音就在她的耳畔,丹阳旋即垂首,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周饶的丹阳公主最不喜入宫面圣,只因宫掖里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丹阳能够主动前来觐见,绝非是为了特意在他面前说这些恭维话。

  祁辛端着茶盏,撇了撇茶沫,“说吧。”

  他的目光扫视过去,丹阳绞紧衣袖,抿着唇角,“王兄,丹阳巧遇庭界山的弟子,听闻他有要事禀报,便擅作主张,将其引进了宫掖。现下,此人就在殿外候旨。”

  丹阳自小便知自家王兄xingqíng不定,他不喜有人擅作主张,纵使是她。

  丹阳瞥了一眼上首端坐的王兄,见他注视着她,即刻低下头,不敢言语。

  祁辛的手指敲着桌案,睨了丹阳半晌,略一摆手,“宣他进来。”

  祁辛暂时不去计较丹阳疏忽大意的举措,他的心思落在“自庭界山而来”的来历上。

  就连丹阳都甘愿冒大不韪之险出手相助的人,会是怎样的灵杰才俊。

  殿门缓缓推开——

  逆着光影走来的男子,脚步不紧不慢,扫视过来的黑眸恍若远山烟色,虚无缥缈。

  傅望之常年待在庭界山上,得时贤徐庄教导,身上的君子气息很浓郁,且有一张不输人间含灵的绝世面容,风骨傲然。

  刹那华茂——

  丹阳被这般略略看过,心中似有小鹿乱撞,绮思满怀。

  祁辛将丹阳的羞赧模样看在眼里。

  上首尊贵的男子,居高俯瞰,目光亦有瞬间的凝滞。

  面前端穆而拜的人,陡然唤起了他受邀纪国国宴的那日,璀然倩笑的奇女子。

  “王兄?”

  丹阳晃了晃他的手臂。

  那时,傅望之应圣意起身,一举一动皆如风景。

  祁辛缓过神来,审视的目光便bī视而来,“你是徐子的关门弟子?”

  据他所知,徐子自定居庭界山便不愿步入尘世。而今,徐子怎会令他的门下弟子下山入世。

  祁辛不解,甚至疑虑。

  傅望之闻言,抬眸直视王座上的周饶君王,举止温雅。

  “禀王上,糙民三苗傅望之,确是时贤徐庄门下三弟子。”

  傅望之面不改色,做派恭谨,毫无端倪可探。

  祁辛在他的身上只看见君子如兰的风华,于是心底莫名心悸,一时间也不再心生疑窦。

  徐子常言,

  君子,温、良、恭、俭、让。

  而今立于面前的傅望之,倒是丝毫不落人后。

  “既如此,徐子有何指教?”

  祁辛信步走下丹陛,走到他的身前。

  傅望之见状躬身揖手,垂眸,“家师嘱咐糙民,务必将这封书信jiāo于王上。”

  他捧出书信,摊开手。此时此刻,黑雾色云烟蟒袍就在他的眼眸中倒映成影,那藤蔓缠枝的挂囊里尽是香片与麝香。

  皂色锦靴,步之所至,有氤氲的熏气弥散开来。

  傅望之嗅到那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眩然。

  ☆、宫楚之哀

  huáng昏的日头在王宫红墙上投下一抹剪影。

  描龙绘凤的门dòng两侧,负责守卫的奴才正靠着红漆门槛打盹,偶尔飞过的一两只飞虫,很快就被一只巴掌不耐烦的扇开,跌跌撞撞地落在了地面上。

  傅望之走出南门,站在门dòng外向左侧的甬道张望,却并未瞧见丹阳公主的婢子小妗。

  祁辛收了他的书信,却单独留下了一脸错愕的丹阳。

  丹阳在此之前曾告诉过他,出了南门,小妗就在左侧甬道处候着,向他指引出宫的道路。

  傅望之从未来过王宫,寻不到小妗,只得四处张望,脚步彷徨。

  此时,长长的甬道里,有婢子奴才一路掌灯朝这边过来。

  傅望之遥遥望去,愈来愈近的,是一名身形柔弱,步伐妖娆的男子,和护卫于两侧的宫人。

  听见走在侧首的宫人让众人退避,守在门dòng里打盹儿的奴才旋即一个激灵,起身行礼退让。

  傅望之见状便侧身站立于石柱旁,但并未躬身行礼。

  着华服戴美冠的男子正从他的眼前走过,随行的宫人就这般侧着脸瞥了他一眼。

  傅望之以为这一大帮子人会一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然,那看上去在这宫掖里地位不凡的男子竟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缓步走来。

  “你,是哪家的公子?”

  傅望之抬首,近看之下,这男子倒是双瞳剪水,别有一番姣美。

  傅望之静静地打量着他,并未出言。

  见此,男子身侧的奴才尖声咳了一嗓子,见他看过来,即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楚哀公子在此,尔等还不行跪拜之礼?”

  在奴才盛气凌人之时,面前的楚哀公子只是挑着眉眼,眼眸里含着轻慢之意。

  楚哀……

  傅望之眼神微滞,尘封的往事如同cháo水翻涌,不堪回首。

  他似乎想起了那个人。

  傅望之那双凉薄肃穆的眼眸里,隐隐浮现出了一丝波澜。

  楚哀扬着bī视的一双眼,傅望之回过神来,再瞧楚哀公子及一行人的做派,顿时心底了然。

  原来,他们是将他当做了刚被招入宫掖的男宠。

  想到这儿,傅望之面上依旧淡然,只微微颔首,恭谨的行了一个揖手礼,“时贤徐庄门下弟子傅望之,见过楚哀公子。”

  傅望之语调清晰,眼眸温良。

  方才故意施放下马威的奴才听罢脸色青白。

  倒是原本就嚣张跋扈的楚哀公子一脸沉静,丝毫不在意他的出处。

  楚哀耿耿于心的,是傅望之那张太过引人瞩目的脸。

  “徐庄的弟子?”楚哀面色不善,目光更是咄咄bī人,“你就是那个三苗贱民傅望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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