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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今天不开车_发呆的樱桃子【完结+番外】(144)

  听过他的心愿后,江循沉默很久,才沉声道:“只要我不死,他一辈子都会在那个幻境中。他会很幸福。那个幻象……那个虚假的你,对他,会比你对他好很多。”

  应宜声闻言,笑得呛咳起来:“他分不清楚的。他那么迷糊。”

  江循对应宜声这个敌手还是有尊敬在的,因而他特意拜托了乐仁,让他瞒着渔阳山众人,把整个废弃的道观从内至外洒扫gān净,好让应宜声体体面面地上路。

  江循办完事自烂柯山回来后,应宜声便依照承诺,在道观的卧榻之上挣扎起半副身子来,qiáng撑着满身苦楚,动用灵力,于虚空中撕出了一个口子。

  ……那碎片,实际上一直在他身边。

  他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必要时只要打开它即可,就像打开一个随身的口袋。然而空间处在另一个未知位面之中,能够隔离一切的探查,就算江循与它咫尺之遥,也不会与它产生任何的感应。

  一只上下浮动的光球,缓缓从那片小小空间内漂了出来。

  这也是江循第一次看清神魂碎片的全貌。

  由于太过关注神魂的所在,就连江循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松树上,正悄无声息地坐着一个姿容放旷、濯濯如月的美人,赫然就是让应宜声苦惨至此的罪魁祸首。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观内,感受着那股jīng纯蓬勃的灵力流动,口角噙上了一丝既喜且媚的轻笑。

  只稍稍看过一眼那片神魂,江循就起了反应。

  野火似的熟悉烧灼感遍布了他的全身,而此次发作来势汹汹,他一跤跌倒,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哆嗦不休。

  一直陪在他身侧的乐仁见势不妙想去搀扶他,却被挣扎痛苦的江循一把抓住了手腕。

  甫一被抓紧,乐仁的袖子就发出了嘶嘶的燃烧声。

  江循已经周身赤热,眉心发红,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乐仁道:“转告玉九……跟他说,说……唔!我好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的!让他在外面,在……外面,好好等我出来。”

  说罢,他挣尽全身的力气,在虚空中辟出一个空间,踉跄着翻了进去。

  ……他现如今的灵力已经卓尔超群,而神魂入体,又是件痛苦已极的事qíng,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说不定会让整个世界崩塌殆尽。

  他必须要另外找一个地方消化这片神魂,一个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地方。

  乐仁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江循消失在一片气旋涡流中,再眼睁睁地看着应宜声无力地软倒下去。

  他扶住了应宜声的背,对已经流gān了眼泪、双目呆滞的太女唤道:“云开!云开!照顾好你的主上,我……我去一趟东山,找一趟观清!”

  说罢,乐仁不敢耽搁,挣扎着奔向观外,却丝毫不觉那枝头隐没了身形的风流青年,以及他把观内的一切对话收入耳中后、一分分难看起来的脸色。

  ……玉九……是谁?

  ……为什么阿奴会这样亲昵地唤另一个人的名字?

  第133章 幸福(五)

  江循这一去就是七日七夜。

  除了他本人, 谁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这种被凭空制造而出的平行空间, 居无定所, 四处游dàng,只有空间的主人能够加以cao控。若是江循与神魂融合成功,他会再度从空间内部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至于回到哪里去,会不会回到他当初离开时所在的道观,就很难说清了。

  江循一走, 应宜声就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越来越久地陷入昏睡, 就这样一日日衰弱、瘦削了下去。

  在他体内仍有神魂之力残留,但这种力量, 随着神魂和江循的融合逐步加深,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而去, 正如涓涓流水,再不回头。

  他只能苦熬着, 等待体内神魂之力竭尽,等待身体内的平衡渐渐被打破,等待凝成铁钎的血管一点点钻破他的血ròu。

  ……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日。

  乐仁看着不忍, 几度想要给应宜声一个痛快, 好教他少受些无谓的折磨。

  ……然而应宜声本人却不肯答应。

  他似乎很迷恋这种来自身体内部的痛苦,这种生命一点点剥离身体的感觉。

  ……这种自我厌弃,自我折磨,自我毁灭。

  自从应宜歌死去的那一天,应宜声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死, 想着死的轻松,以及活的困苦。

  最终,为了比死更痛苦的活着,他选择活下去。

  只有这样他才能偿罪。

  是他识人不明,害死宜歌,这份罪孽他必须活着承受。

  在接下来的数日间,应宜声完美得如同天赐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崩盘,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腐败溃烂下去。

  道观里一日三换的香烛也逐渐盖不住日益加剧的脓血气息,浓烈的恶臭从应宜声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浮肿是从他的双腿开始的,渐渐蔓延到躯体,面部。渐渐地,应宜声整个人肿得像是一只油光发亮的葫芦。

  他时时昏睡,又因为呕吐而苏醒,吐出huáng色和红色的水,再躺回chuáng上,睁着一双搀满血丝的眼睛,对着道观的顶部微笑。

  他能看到宜歌坐在上面,冲自己招手。

  ……又是幻觉。

  五日过去后,应宜声早就不成人形了,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已经被死亡剥蚀殆尽,即使是锦被华裘,也掩盖不住那顺着chuáng单一滴滴往下落的脓水。

  在托弟弟乐礼告知玉邈江循去向后,乐仁便全权负责照料应宜声。瞧着应宜声这般凄惨,他也是心惊胆颤得不行。他素来心善,眼看着人要不行了,只好尽量想办法忘记他过往的种种行径,想尽办法,好让他死得不那么痛苦。

  镇痛的汤药是无用的,哪怕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灵芝仙糙,应宜声也根本咽不下去。乐仁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受折磨,便冒着危险,以凡人之躯跋涉两日,去百里之外的地方采来了一味药。据说此药煎来外敷擦身,对于治疗溃烂的肢体效果极佳。

  但是,待到乐仁折回时,却远远见道观里一片哗然,乱作一团。

  乐仁急急忙忙冲回观内,只见一团人聚在道观正殿门口,且惊且惧,不敢踏入。

  乐仁分开人群,刚准备进入殿内,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惊住了。

  ——太女跪伏在应宜声身上,手中举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朝着他的心口位置再一次捅了下去。

  应宜声的身上已经有了七八处血口,刀刀致命。

  而下一刀,很快破开了应宜声的心脏。

  这一刀实际上已经毫无必要,因为应宜声早就大睁着双眼,断绝了气息,浮肿如萝卜的手臂也从chuáng沿边滑落下来。

  太女的脸上挂着大大小小数滴泪珠,随着她再一次从应宜声体内拔出匕首来的动作,几颗珠泪摇落,溅在了应宜声身上。

  乐仁扶住道观门框,满目悲悯地望向太女。身后的弟子传来絮絮的议论声。

  “疯了。”“她疯了。”

  是的,没错,她疯了。

  太女不想再见应宜声这样仓皇láng狈,她不想看到自己心目中的神坠落云端、苟延残喘,像一条即将病死的野狗。

  于是,她第一次违拗了他的指示。

  她亲手刺死了她唯一的偶像。

  太女拔刀,刺,拔刀,再刺,直到手上再没了力气,匕首掉落在地,她的身体才软软委顿下来,伏在应宜声的尸体上,把脸埋在他已经血ròu模糊的胸口,抓紧了他胸口的衣服。

  她从闷声低笑,到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再到毫无节制的嚎啕大哭。

  她终于确信了,自己在应宜声心里没有半分地位。

  从一开始,她就那样狂热地追逐着他,仰望着他,崇拜着他。

  因为应宜声是她唯一的理解者,他是那般狂放自在,想做什么便做,无拘,无束,无心。

  太女憧憬这样的人,但又有些不服气。

  于是她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这样的应宜声。

  事实证明,她真的不行。

  她既无法在他心中拓出一席之地,也无法救他,而她唯一能做的事qíng,就是杀了他,让他保有最后一丝尊严。

  ……多么讽刺。

  太女的痛苦和癫狂,不止落在了乐仁眼里,还落在了刚刚脱离躯体的、应宜声的魂魄眼中。

  然而他也只是多看了太女一眼而已。

  随即他转过身去,打算走入观外那片耀眼的阳光之中,回到悟仙山的冰泉dòng,在那里继续等待,并寻找宜歌的音讯。

  但是,就在转身的瞬间,应宜声怔住了。

  ……一个漂亮的青年就站在自己身侧,怔怔地盯着自己流泪。

  少顷,青年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应宜声,低声唤:“兄长、兄长……”

  他声声地唤着,十几遍,几十遍,好像要把这十几年来缺失的全都补回来。

  应宜声保持着僵立的姿势,试探地伸手,触碰了一下青年的肩膀,却摸到了实实在在的灵体。

  ……要想失声痛哭实在太简单,但应宜歌现在只想把力气花在拥抱哥哥身上。

  满打满算,他跟在应宜声身后,也有十几年了。

  在发现自己死去的时候,他那样绝望地躲避着鬼差的追捕,经历了千辛万苦,他孱弱的魂魄才回到了悟仙山。

  但是那个时候,兄长已经被师父囚禁。

  他眼睁睁地看着冰蚕爬遍兄长的身体,看着兄长那样执拗地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他绝望地哭喊,想要抱紧兄长,让他少受些苦楚,想要把那些蚕引渡到自己身上来,但他失败了,一次次地失败。

  他的灵体太微弱了,微弱到应宜声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执念,已经将他变成了应宜声的地缚灵。

  他离不开应宜声,他没办法转世投胎,他只能看着应宜声与世界对抗,看着应宜声屠尽宫徵一门,看着应宜声杀了阿纨师妹,看着应宜声流落在外,看着应宜声被五派合围,看着他日日照镜的面容,看着他为了衔蝉奴的一具躯壳殚jīng竭虑,看着他煞费苦心地寻找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转世,看着他被“吞天之象”刺穿身体,看着他挣扎痛苦,看着他死去。

  自己太过弱小,应宜声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抱不到自己,就连午夜时分,自己也难以进入他的梦中。

  ……除非应宜声死,否则他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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