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郑成功还想说什么，可是，眼见黄道周如此从容，面对生死泰然自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对了，既然黄大人精于占卜，还请代为推算一下，我父亲吉凶如何？他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嗯，这个——”黄道周闭上眼睛，袖占一课。略一推算，早已知道结果，说道：“你不用担心，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你父亲之事，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不管做出任何决定，你都要三思而行啊！切记，切记！”
“为什么？”郑成功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说父亲的性命，都关系在我身上？学生不明白其中道理，请先生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黄道周摇了摇头，道，“我只能说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出关了！唉，将在内而相在外，这可真是从古到今，从未有过的希奇之事。哈哈，可笑啊可笑……”
他一路大笑，仰首而去。在他身后，郑成功跪下来，神情严肃地磕了几个响头，在心中默默地祈祷道：“上苍保佑，但愿黄大人此去，能够平安归来！”
陈近南等人也都跪下了。一众兄弟，跪在雨中，静静地看着黄道周和他的“扁担兵”出关而去。细雨飘扬，秋风萧萧。天地之间，静寂无声……
第24章
成小家夫妻结同心昧大义父子成陌路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一大早，郑府中就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每个人都在忙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今天也确实值得高兴。为什么？因为今天，是郑成功奉母亲之命，和青梅竹马的女友冷月成亲的大好日子。
原来，郑成功从仙霞关上撤下来，回到泉州，本来想劝父亲打消投降的念头。可是，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肯见他，只是推托公务繁忙。郑成功当然知道他在忙什么，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挂念在安平的母亲田川氏，只好先向这边赶过来。
在安平的家中，田川氏正在房间里，跪在窗子前，面向大海，向着日本国的方向，默默地祈祷着：“神灵保佑，我儿子平安无事，回到我身边来……”
去年岁末，郑芝龙拥立隆武皇帝，郑氏满门显赫，消息传到日本，平户侯大为震撼。不得不抛弃从前“日女不得入中原”的说法，而主动将田川氏送来中国。从那时候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十个月。
十个月，算起来，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她和丈夫、儿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十天。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郑芝龙回到中国后，他家乡的原配妻子颜氏，又给他生了儿子、女儿。和颜氏比较起来，再怎么说，田川氏也只是二房，不算正统。郑芝龙更多的时间，自然要留在颜氏身边。二来，也因为郑芝龙官居要位，实在显赫无比，要处理军务，又要和各国使节、官员应酬，没有一点工夫。
说起来，儿子是自己亲生，也是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十三年不见，他总应该思恋母亲，日夜守候在母亲身边，尽一尽孝道吧！也没有。因为他已经封了国姓爷，是在军中仅次于郑芝龙的显赫人物，又要率领天地会一帮兄弟，也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和母亲在一起。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对于丈夫，时隔这么多年，虽然感情还在，毕竟已经很陌生了。除了回来第一天，她和他有过一次肌肤之亲，缠绵一夜，便没有什么再可以给他了。她将自己全部的思念，全部的爱，都给了儿子，寄托在郑成功身上。这是她这么多年能够支撑下来的唯一理由。
来到中国，一半是平户侯的意思，一半也是为了儿子。对于一个女人，四十五岁的年龄，离开自己从小生活的国度，背井离乡，漂泊到语言、文化都不相同的异国他乡，没有巨大的精神动力，是难以想象的。从离开日本，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种预感：自己或许这一生，将再没有机会，回到祖国！
她抱着悲壮的心情，来到中国。然而，来到之后，她欣喜地看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从那个不谙人事的小孩子，成长为一个深明大义，知书达礼的青年人。果然中国的教育，和日本大大不同。不但有了智慧，学成一身本领，而且，还得到皇上的赏识，和那么多人的拥戴。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儿子身上，她看到了丈夫年轻时候的影子，也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将门出虎子，儿子一定比父亲强！这一点，她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也充满希望。因此，对这个儿子，她可以说是完全地放心了。他去做什么，如何做，她从来都不操心，也不过问。就连父子反目，郑成功独自一人，领着兄弟们上了仙霞关，她也没有过问。儿子大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
唯一令她不放心，就是儿子的婚事。郑成功已经二十二岁，这在当时，可是件大事。许多年轻人都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结婚成家，娶妻生子。到了他这个年龄，孩子都应该好几岁了。可郑成功却一点没有着急的意思。
这件事情，郑芝龙也想过，替儿子着急过。郑成功却很固执，他的回答是汉室未复，何以家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使得郑芝龙也不好回答。儿子已经长大了，做父亲的拿他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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