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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_[日]京极夏彦【完结】(110)

  这远比什么都没说要来得好。

  接着,桑田常信和尚在益田等刑警簇拥下,进人大厅。

  害怕的禅僧竭力维持威严,不期然地与黑衣阴阳师相对峙了。数小时前……不,那仅仅是六小时前的事。

  我们硬把睡着的鸟口唤醒,移动到禅堂,当时应该是黄昏五点左右。

  看到禅堂内部的瞬间,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动——虽然说法夸张了一些,但我一生可能都无法忘怀吧。

  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然而里头坐着众多的人。

  人口处站着一名警官监视着。当然,卫兵既没有说闲话,也没有解除立正不动的姿势,却怎么样都格格不入。平常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制服公仆,在禅堂里却显得俗不可耐一一变得只是一个古怪的异类分子。就连警官看起来都如此了,我们简直是糟糕透顶的闯入者。紧张的空气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无礼之徒的容身之处。我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也不敢坐下,只能歉疚万分地缩在房间一隅。

  半晌后,一名僧侣回来,接着另一名僧侣出去了。看样子僧侣们正一个一个依序被叫去侦讯。

  进来的僧侣无言地站到自己的座位一一“单”前面,深深行礼后右转,再次行礼,背向“单”的方向踏上,然后坐下。右脚放在左腿上、左脚放在右腿上,前后左右轻晃身体,调整坐姿。他眼睛半眯,调匀呼吸之后,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他是在集中吗?

  还是在扩散?

  两者都不是。

  有人说,禅能够培养注意力。

  我也曾听说,禅是一种冥想法。

  但我觉得完全不对。

  有人说坐禅是赌命的修行。

  也曾听说禅并非如此热切的行为。

  我觉得这两方说得都对。

  毫不热切地,赌上整个人生打坐。

  果决。不,太果决了。若非怀抱着巨大的热情行动,连琐事都无法完成。然而别说是赌上人生,连一点风险都不愿背负的我,实在是做不来这种事。我的人生不仅总是缺乏紧张感,还总是被莫名的不安所包裹。完全两相矛盾。我光是置身子昏暗禅堂的寂静中,就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胸前拿着警策的佑贤和尚静静地在僧侣之间来来去去。活动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我的视线无意识地盯着佑贤的动作。光线微弱的堂内很难识别出每一个僧侣。不过我也只认识慈行和佑贤,以及为我们带路的英生与托雄,还有巨汉哲童而已,即使光线明亮,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受到昏沉一一即睡魔袭击时,或者被看出心思紊乱时,坐禅中的僧侣会被用警策敲打。

  看不下去。

  早晨采访时也是这样。

  早课和行钵都没有问题,但是到了采访坐禅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耐,一个人离开了禅堂。

  就算敦子问我何谓坐禅,我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充斥整座禅堂的紧张感与令人受不了的压力再次化为无法形容的排斥力,把我向外推挤。

  而且堂内相当寒冷,气温和外头没什么两样。鸟口揉着依然赤红的眼睛,我们在路上向他说明状况,但是他好像还没清醒过来。

  敦子冷得抱着自己的肩膀,饭洼则一脸憔悴地一一扫视僧侣们。

  一名僧侣回来了。我望向人口,看守警官的脚微微颤抖着。他很冷。此时,我终于明白了那种颤动正是把他和僧侣区分开来、把他贬至俗界的原因。

  好想赶快到外面去。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之久。

  饭洼差点倒下,敦子扶住她,结果蹲了下去。鸟口早就在装机材的箱子上坐下,站着的只有我和今川而已。

  今川似乎陷入恍惚一一在我看来是这样。

  突然,一阵粗暴的风卷起,野蛮人发出的粗鲁声音从人口侵入进来,是数名刑警和警官,支持的搜查员抵达了。

  我们被带到外面,移到旁边的小型建筑物。

  但还是一样不舒服。

  只是稍微暖和了一点而已。

  只是视觉上受到遮蔽罢了。大批僧侣在隔壁建筑物持续打坐的现实,就算想要割舍也割舍不下。例如说有个盒子里装了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就算明白只要不打开盖子就不会有事,却反而更不愿意把它拿在手里吧。因为明白里面装了什么,却不能看见的状态,会引发更大的不安。

  我觉得就像这样。

  虽然隔壁的大盒子里装的不是什么不明所以的可厌东西,而是清净的修行僧众。

  一名年轻警官为了监视我们而留在室内,但我怀疑他是否真的了解状况。外面好像还有一个人。也不能归咎于有人监视,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坐姿都不敢改变,只听得见衣服与榻榻米磨擦的声音。

  耳中听见的,净是树木在远处喧闹的声音。

  是冬季的夜风吹过了山间吧。

  不,那是……

  “有没有……”敦子发现了,“听见什么声音?”

  “嗯?”

  坐在门框上的警官对她的话有了反应,稍微转动脸的角度。他在竖耳倾听。

  “是不是风啊?”

  鸟口说,警官放下心似的恢复原本的姿势。但是……

  那并不是风。

  呻吟一一是木头倾轧般的声音。是啜泣吗?那是……

  是老鼠吗……?

  “不。我听见了,那是人的声音。”今川说。

  “嗯……?”

  警官站起来,打开门扉。“喂,外面有没有异状?”

  “没有啊。”外面的警官冷淡地回答。

  “有没有听见什么?”

  “没有啊,很安静啊。”

  警官偷瞄了我们一眼。

  “也是吧。”

  “正好,外面冷死了,跟我交换吧。”

  “里面也差不多啊。”

  “至少要好一点吧。”

  外面的警官进来了。

  一道白影晃过他背后的黑暗。是一一阿铃。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又经过一小时左右,益田过来了。

  “哦,各位,把你们丢不下管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不好意思,接下来要麻烦各位回到仙石楼去。”

  “现在吗?”

  “待遇会比待在这里要来得好。而且平安抵达那边的话,你们就被释放了,山下先生说可以不必再把你们当成嫌疑犯了。准备好的话,马上就出发。尽可能快一点比较好吧。”

  “唔,能够被释放是很高兴,可是也有可能无法平安抵达是吗?”

  “鸟口,那条道路路况很险恶嘛。”

  “没错,夜晚的山路很危险。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三名刑……”

  这次清楚地听到声音了。

  而且声音一一来自禅堂。

  不可能。

  “怎么了?喂,那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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