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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弦[罪档案系列之三]_鬼古女【完结】(49)

  董珮纶沉默了一阵,显然这对她是个不容易的问题。她说:“难道,你们怀疑周长路和米治文……”她又顿了顿,努力找措词,“你们怀疑他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

  巴渝生暗暗有些着急,正想再追问,董珮纶自己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意图,但希望你不要‘见笑’。我帮助米治文取保就医,是希望他丑陋不幸的一生快走到终点的时候,多少能为社会做些贡献,至少是医学上的贡献。再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的确是周长路先向我提出了米治文这一病例的特殊xing,对医学研究的重要xing。我当时理解他的意思,他其实也可以直接提出保释出米治文做研究用,但他毕竟是副院长,怕别人误会他帮qiángjian犯开脱,所以暗示由我出面——纯粹一个面子问题……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远没有那么简单!

  巴渝生说:“多谢你了,如果你想到别的什么qíng况,请和我们联系。”挂断电话前又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几乎同时,金硕的电话打进来,不出所料,周长路不在医院,也不在家中。

  他在哪儿?那兰和陈玉栋在哪儿?

  楚怀山和他小姨,为什么也偏偏在这样的夜晚离开他们安全的港湾?

  巴渝生难得恐慌,这是他作为一名成功刑警的最好品质,但此时,他感觉心里越来越没底,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被绑架的受害者,他们生存的可能正以几何级数飞快减少。他知道,今晚发掘出多具血巾断指案受害者尸骨、文若菲的不在其中,这一切都让他心绪起伏不宁。他最需要的是镇定下来,仔细想想。

  仔细想想。

  他最难理解的是,那兰居然能在公安环伺的指挥部附近被绑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只能说明一点,她是主动离开的。

  进一步说明,促使她离开的,或者是她信赖的人,或者是有人遥控bī迫她离开。

  那几条不知来路的短信!

  那慌忙落地的病历!

  那兰的自投罗网,是不是有些熟悉?

  巴渝生渐渐想到了倪培忠夫妇莫名其妙的双亡。在出事前,有人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

  任何人,同意亲自走向危险境地的,除了真心要轻生,只有另一个可能:他们受到了胁迫。那兰收到的短信内容一时间还难确定,但可以猜出个大概,是在胁迫她走向险境。

  那兰为何不将险qíng通知在场gān警,或者把私信转给我?她一定有她的理由,也表明所受胁迫的qiáng度。但是凭着巴渝生对那兰的了解,她不会轻易地涉险,她总是会尽量留下痕迹。

  她留下了什么。

  巴渝生转向身边的同事:“刚才在现场捡到的那本病历呢?”

  那兰失落的米治文的病历复印件很快到了巴渝生手中,巴渝生开始仔细翻找。他很快发现了红色圆珠笔在一个医生签章外画的圈。那名字是“周长路”。

  巴渝生继续向后翻,多处的红框,都圈着周长路的名字。

  终于,在其中的一个红框外,他看见了潦糙的“慧山”二字。

  那兰的笔迹。

  他们要被劫去慧山?

  可是慧山茫茫,从江京进山的公路就有两条,又到哪里去找?

  周长路。慧山。

  “尽快去查一下,周长路的籍贯和出生地,查一下他和慧山的关系。”巴渝生又想到了什么,“还有,和江京各大出租车公司的调度联系,查一下江京今晚发出的出租车最终目的地,有谁是去慧山的!又有谁在音乐学院附中家属院载过人!”

  他随后又拨通了驻守重症病房的gān警,那gān警走到米治文chuáng前查看后说,米治文仍在昏睡中。

  刚断了这个电话,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巴渝生低头看去,是一个熟悉不过的号码。接听后,董珮纶说:“我又想到了一条,和周长路有关的……他可能去的地方。我们在一起办社团的时候,他常提起办社团的初衷,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女xing遭到bào力侵害,因为他姐姐被丈夫殴打致死,还说当年他们家穷,而且父母早就不在了,姐姐死后,他没钱墓葬,只好按慧山山村穷人的规矩,把姐姐埋在一个山dòng里,立一个无字的碑。”

  37.起死回生后绝望

  黎明前最黑暗,但黑暗终将过去。

  这是楚怀山此刻的感觉。

  推进第一锨土的时候,心里是最深的恐惧,然后,那些求恳、劝说、哭泣,令他心烦不已,于是动作加快,锨土改为推土,手脚并用,希望这一切早早结束。

  随着落入坑中的土越积越厚,土中人的挣扎也越来越局限,噪音越来越轻,绝望的感觉qiáng烈得似乎能透过厚厚的土传上来,这时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甚至开始享受一种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感觉:掌控命运!

  在此之前,世界对他的不公允可谓令人发指,偏偏他不能控制或者改变那些不公:父亲是个聪明绝顶的地痞,在他出生前就被枪决;母亲在他孩提时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天生的口吃;他天生的害羞孤僻。

  而现在,他是上帝,他主宰一切。

  那兰没猜错,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这是他作为血巾断指案继承人的投名状。当然,这并非他第一次杀人,但以前那次是间接的,玩的只是一个心理的游戏,一个电话打到倪培忠家。倪培忠看到自己妹妹的尸骨,心qíng已经受到了极大震dàng,一定想到了自己以前对妹妹做的那些事,甚至会认为倪凤英之死至少有一半应该归咎于自己。这时,楚怀山的匿名电话就很有效,尤其他告诉倪培忠,如果倪培忠不照他说的做,老两口收到的下一截断指将属于他们的小孙女。

  当你报出他们小孙女上的小学名和班级名,描述出她今天穿的衣服和书包的颜色,等于是给小姑娘判了死刑。

  倪培忠,你是要继续保住你和你老婆这两条可悲的老命,还是给第三代小美女一条活路?真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他没有亲耳听到铁头敲碎胡青颅骨的声音,也没有亲眼看到倪培忠坠楼时在空中挣扎的身影,这是两个不甚光明的人走到尽头的最黑暗时刻,如果他恰好在场,会有此刻一样的感受吗?

  此刻,土已经没过坑里所有人的头顶,楚怀山觉得自己随着坑里人声的熄灭而灵魂出窍,一时间,他忽然觉得好生寂寞,连最爱他的四姨也被埋入地狱了,连最理解他、和他能畅通无阻沟通的周长路也被埋入地狱了,连唯一令他倾心过的女子那兰也被埋入地狱了,他还有谁呢?

  他仰头发出半哭半笑的嚎叫,仿佛正经历着一场由人向野shòu的蜕变。

  突然,他的叫声被头顶传来的马达声覆盖。

  他的全身凝固了,如冰雕石柱般呆立在黑暗的dòngxué中。

  所幸在医院的人事资料里和一些周长路为反家bào的演讲中,市局的工作人员挖出了周长路的出生地,慧山山脉里一个叫龙崮的小村。同时,“捷运”出租车公司的调度汇报出一辆开进慧山深山的出租车,司机也联系上了,说是一位半老太太,在城南滨江区通江旅社旧址附近上的车,跟踪尾随着另一辆私家车,就在警方封锁该地区前开上了江慧高速,跨过清安江,进入慧山,一直开过一个叫龙崮的小村镇。前面的私家车转上一条几乎再难行车的山路后,司机拒绝再往前开,那半老太太似乎也乐得在此下车,付了车费,让他等着,说去去就回,然后就上山去了。这位司机则做了自认为所有司机都会做的事儿,掉头下了山。

  这些话说完的时候,这司机坐在直升机里。不久,他就指着下面在晨光下逐渐清晰的小路说:“就是那里。”同机的巴渝生在耳机里听见了,对着话筒说:“准备行动,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人进入的山dòng,犯人可能携带凶器,保证人质安全!”

  楚怀山怔怔地立了片刻,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

  你们来晚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血巾断指案的继承者,他还有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的大案要做,半个世纪让警方摸不着头脑、让媒体疯狂、让百姓夜不能寐的掌控,不能毁于此刻的犹豫不决。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毫无生气的墓xué,就在准备离开的刹那,忽然全身僵硬。

  只见那已盖得严严实实的土面上,倏地伸出一只手。

  被琴弦割断的残指仍带着暗红的血块。

  我做了什么?

  楚怀山骤然觉得空dàngdàng的山dòng在飞快地缩小,狰狞的dòng壁向自己压bī过来,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从今后,他真的落单了。他要一个人走入人cháo汹涌的世界,走入处处危险的世界,领略充满寒凉的世态。

  我做了什么?

  我将一直视为己出的四姨埋了,我将一心要帮我走出困境的那兰埋了,我是不是疯了?

  楚怀山纵身一跳,扑进那填了过半的坑中,双手狂乱地挥舞着,扒着那些刚推入的土石。

  几道手电跟随着楚怀山照进坑中,有人高叫:“把他拉出来,快挖!”

  又有人对着无线电说:“空降急救员和急救仪器!做好所有复苏准备,包括qiáng心针!”

  山dòng里很快挖出了五具尸体。

  定义为尸体,是因为五个人都停止了呼吸,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抢救没有耽搁一分钟,但被埋者挖出有先后,先挖的先抢救。

  离楚怀山翻挖最近的地方挖出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她也是第一个被心脏除颤器救活的受害者。

  几乎同时,警员们在楚怀山挖过的另一个区域挖出了那兰。

  被封在土下不久,加上多年游泳训练出的qiáng大肺活量,那兰是五个被埋者中离死亡最远的一个,在人工呼吸后不久就苏醒了过来。

  陈玉栋和韩茜没有那么幸运,虽然在急救后脱离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状态,较长时间的缺氧多半已经对他们的大脑造成损伤。

  周长路是唯一没能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被埋者,不能怪上天不公。

  那兰醒来后,眼前仍是一片迷离,意识也模糊不清,一时不知身处何地,不知面前关切的目光来自何人。她张开嘴,试图说什么,缺氧后的大脑似乎无法支配发声的神经。巴渝生柔声道:“那兰,你先休息一下,恢复一下,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挣扎、努力,大口地呼吸,那兰终于说出话来:“韩茜!”这是她遇险的原因,她没忘了对韩茜的承诺。

  我是来救你的。听上去可笑,但发自内心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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