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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虫_[日]宫部美雪【完结】(52)

  最初,平四郎的打算是略过详情,仅托付政五郎欲办之事。然而,要如此委托本就不易,对苦于深思熟虑、细密策划的平四郎,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平四郎当时正怒火攻心。就他这人来说,心情难得如此欠佳。此时,人往往流于多话。一个人会拿「这话别说出去」当话头,大多是在心情激动之时。

  因此,待平四郎回过神来,他已向政五郎原原本本地道出一切,包括铁瓶杂院中正在进行的诡异阴谋,以及他对此的想法。

  政五郎很擅长倾听。只有一次,当平四郎正换气的时候,悄身离座旋即又回来,为平四郎奉上盛满冰凉麦茶的茶杯。那时机抓得着实巧妙。

  平四郎总算把话讲完,喘了口气,政五郎便拍手唤人,立刻有人端上热煎茶与点心。端来的正是大额头。这孩子奉上茶点,便在政五郎身边端坐,待政五郎一示意,便顺溜溜地背诵起来,说的是平四郎方才叙述的事情经过。

  平四郎一面吃水羊羹,一面听。听完后大感佩服:

  「没错,记得真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政五郎先表示惶恐。「大爷一到,我便要他候在唐纸门后了。」

  一见大爷的神情,便知今日的谈话较先前来得复杂——政五郎是这么说的。

  「你这人真可怕,幸好是跟我站在同一边。」

  「不敢当。那么,大爷要我们去盯这阿露姑娘的梢吗?」

  不着痕迹地带入正题。

  「对。不过,这次的猎物比上次的阿律难办得多。」平四郎解释。「阿露这姑娘应当知道自己是这案子的关键。因为,她哥哥太助被杀时,她应该就在现场。」

  政五郎沉稳的眼神闪过一道光。「依您这说法,大爷,您认为杀死太助的不是阿露?」

  平四郎垂下紧闭的嘴角两端,点点头。

  「杀手来杀了哥哥——阿露这话该如何解释?」

  「那是说给阿德听的。」平四郎平静地说道。「我是从阿德那儿听来的。」

  「那么,说得更正确一点,您所听到的是阿德对于『杀手』的推测,而阿德的臆测则来自于阿露的话?」

  「是这样没错。」

  「那么大爷,我想在这件事上头,阿德也是被操纵的。」

  平四郎没有马上点头。他觉得阿德实在太可怜了。

  「阿德是铁瓶杂院的中心人物,就像杂院的『心』一样。」他说道。「这可要说清楚,不是杂院的头领,全然是心而已。因为她不是个能靠道理来思考的女人。」

  「女人都是这样的,」政五郎柔软地回应,「所以才可爱不是吗?」

  平四郎不由得笑了,政五郎也笑了。平四郎心想,在这里,我的威严完全比不上人家。

  平四郎脱下外褂,随意盘坐。政五郎与大额头则是规矩地端坐着,两人皆不见丝毫怕热的模样。茂七大头子的这幢宅子,或许是考虑到在屋内常有不便让旁人耳闻的对话,并未因夏天而撤除隔间,唐纸门与屏风仍在。但屋内通风极佳,像进了寺院般凉爽。

  「久兵卫出走这场大戏,我想,剧本是相当难写的。」平四郎想了又想,开始解释。「在『胜元』时,久兵卫与正次郎这男子之间曾有过不愉快,这话大概是真的。但是,正次郎是否至今仍为此深恨久兵卫,就不得而知了。首先,没有人知道正次郎的消息。换句话说,让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当凶犯,怕他再次袭击,为众人添麻烦,因此久兵卫走了——这种情节,且不论道理说不说得通,感觉上就很难令人信服吧?起初,就连杂院里的人也认为这说法有些假。」

  因此,不能光靠这个说法。这时便得安排另一个桥段,就说杀死太助的其实是阿露,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久兵卫知道真相,却为了包庇阿露,编出「正次郎寻仇」的说法,离开铁瓶杂院——这套副剧本。

  「而且从阿露或久兵卫嘴里听到——或说是被他们暗示这剧情的就是——」

  「阿德是吧。」政五郎抢先一步。「铁瓶杂院的心。」

  「没错。」平四郎深深点头。「控制了心,其余的就简单了。由阿德率先将这似巧实拙的双重剧本传开来。其实,政五郎,事到如今说来着实丢脸,我当时也一头栽进这陷阱里。久兵卫离开铁瓶杂院前夕,我正想好好质问阿露,要她说出八百富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后来久兵卫和阿露走的走、哭的哭,阿德又跑来说什么实情内幕,结果就不了了之,什么事都没做就放手了。」

  政五郎满面笑容。「正因心慈,大爷才之所以为大爷。我倒是认为一点都不丢脸。」

  平四郎大口喝茶。水羊羹的盘子早就空了。

  「阿德的丈夫死前在床上躺了一年多,是阿德独自照料他的。」

  平四郎端着茶杯喃喃地说着,政五郎应道「是的」。

  「阿德有过这段经历,所以阿露的那段假话,效果必是立竿见影。哥哥要对卧病在床的爹下手,我不能不管——」

  平四郎沉声说道:「阿德真可怜。」

  但政五郎却毅然回道:「不,大爷,我不认为阿德可怜。可怜的恐怕是说了谎的阿露。」

  「因为她不得不骗阿德?」

  「这也是原因之一。」政五郎说道,微微蹙眉。「即便阿露说的是假话,太助却真的被杀了。这么一来,大爷,太助定是有其他不得不被杀的理由吧?」

  平四郎细细咀嚼政五郎的话,明白了其中涵义,身子不由得越坐越直。

  「对……你说的没错。」

  「无论凑屋是何居心,他为要赶走住户,出手大方,用的法子也绝不粗暴。阿律那次,搬出的是讨赌债的戏码,不得不找几个莽汉,但那也只是表面上,实则阿律连一丁点细皮都没碰破。然而,只有太助一个人丢了性命,您不认为这待遇相差悬殊吗?」

  的确。与其他住户被对待、被骗、被操纵的方式相较,唯独太助所受到的处置不合理而残酷。

  「这件事,应该有其相应的理由才对。而这个理由与凑屋无论如何都想把铁瓶杂院清空的原因也有所关联吧?我觉得,若太助与此毫无关系,理当不至于会赔上一条性命。」

  政五郎说完,向大额头瞄了一眼。这下平四郎才发觉,原来大额头的嘴唇一直不停地微微开合,似乎是靠口中复述来记忆眼前的对话。

  「总之,我们会监视阿露。」政五郎承应。「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与谁碰面、钱财出入与家计境况又是如何,我们详加调查后会通知大爷。还请大爷相信我们,放心将一切托付给我们。若大爷不嫌弃,这件事全盘解决前,请别像上次权吉与阿律那时仅关照一次,且让我们权充大爷的手下。不,是我们恳求大爷。」

  平四郎并无异议。「可是,帮我做事,你们可没有多大的好处。这样你们也愿意?」

  政五郎露出一种慑人的笑容,好像将他怀里深处最细密的缝分,刹那间翻出来让平四郎看了一眼。

  「凑屋与那个仁平有所牵扯。」

  那个冈引仁平,追跟究底地前来询问铁瓶杂院住户只减不增的理由,同时也深恨着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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