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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谭之神_[美]琳西·斐/译者: 谢佩妏【完结】(21)

  “我没事。”我亲切地说,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上错舞台的表演者。

  “请问……”换作以前我会说,“你女儿”,因为我巴不得永远改掉她的姓。

  “安德希尔小姐还好吗?”我问。

  我是怎么说出口的永远不得而知了。我胸腔里有个紧紧绑住的东西松开了,汩汩地流过血管——像冷冷的铅。

  “她很好。怀德先生,我正在找人帮忙,就刚好看见你。可以麻烦你跟我来……”他停顿,眼睛捕捉到我的星形徽章发出的黯淡光芒。

  “我的天啊。你胸前的标志……你是警察吗?”

  “如果不是,我就不知道谁才是了。”

  “喔,感谢上帝,真是上天保佑。我刚刚去拜访一名请求慈善机构协助的可怜人。在我正要走出公寓时,就听到隔壁传来婴儿大哭的声音。我敲了很多次门,但发现门上了锁,只好用肩膀用力撞门——可是……”

  “婴儿哭叫是常有的事。”我说。

  但自从牧师娘死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他这么惊恐的表情了。豆大的冷汗凝聚在他的太阳穴,于是我开始跑向安东尼街,牧师不一会儿就追过我,帮我带路。不到十秒我们就到了一栋老砖楼前,牧师没在门口前停下,一头钻进他说的那栋楼和隔壁楼冲间的后巷。

  前面的公寓有四层楼高,我们头上挂着好多晒衣绳,灰灰土土的破烂衣物挂在上面随风飘扬。

  一个小男孩在那里看守洗好的衣服,瘦巴巴的黝黑脸庞上一无表情。我们的目标是后面的公寓。大地主的野心永无止尽,为了给一心想当美国人的移民房子住,他们最近开始在原有的砖造连栋住宅后院建起房子。住宅后面通常会为了空气、光线或其他奢侈的因素,留一片开放空间。但现在很多精明的地主都会在第一排住屋的后面建起第二排住屋,把两排建筑中间的缝隙当作出入口,让窗户直接面墙。我侧着身体在坏掉的车轮零件和长出青苔的贮水槽头之间快速穿梭。愈往里走,地板就一英寸比一英寸潮湿。最后,我们的脚浸在三英寸深、从满出来的饲料槽流出来的脏水当中,一边是户外厕所一边是低浅的水沟。

  这个湿答答的后院地上铺满了木板。一只灰色斑点狗躺在木造户外厕所的旁边,晒着阳光睡得正香。后面就祗立着第二栋住屋,那是一栋三楼的木造建筑,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甚至还没建成就注定下场悲惨。我们匆匆走过铺了木板的后院,木板缝隙间溅起的烂泥拍打我们的靴子。

  牧师在阴暗的门口停下脚步。我们左手边的一道楼梯躺着两个酒鬼,看起来像是一堆酒气冲天、呼吸微弱的脏衣服。

  “这里过去就是了。”他点点头,指着一楼的内部深处。

  那扇门确质比看起来更坚固,但我们两个很快就把它撞开,木板低低砰了一声就弹开。我们眼前出现以下景象:

  里头根本不算一间房间,只能算是墙边摆了

  一副床垫的壁橱。我哥说不定伸手就能碰到两边墙壁。里头一尘不染。有个女人坐在椅子上缝一件棉质连身裙的袖子,头上戴一顶说是蜘蛛网也不过分的破烂无边蕾丝帽。她脚边放了二、三十块摺好的廉价南京棉布,头发颜色是南瓜皮似的淡橘色,长满雀斑的脸很平静,但嘴唇紧闭。看见门应声弹开,两个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她的膝盖,她却连头也没抬一下。那一刻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的宝宝呢?”牧师劈头就问,极力稳住情绪。

  “我听到这里传出婴儿的哭声,听起来……宝宝在哪儿?”

  针线慢了下来但没停住,女人的红色睫毛往上扬。我估计她二十五岁上下,刚来美国不久,因为她的指尖上布满小伤痕,没有一个是愈合的,应该是针线活还没上手的缘故。越洋旅途上只能吃硬面包和过期肉品填肚子,所以应该还有点贫血。她看起来起码有六个月没吃新鲜水果了,整个人像破掉的水泡一样脆弱。只见她静静坐在椅子上,似乎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艾丽莎?拉弗帝。”她回答,乡音很重。

  “你有宝宝儿对吧?他在哪里?”

  淡棕色的眼睛失去焦点,又低头去看针线。

  “我没有宝宝,你搞错了。”

  “没有吗?”我质疑她,示意牧师沉住气。这女人的眼神不太对劲,惶惶不安,飘忽不定,像找不到地方降落的小鸟。我看过形形色色的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但从没看过类似她脸上这种表情。

  “那篮子里怎么会有婴儿的衣物?”我问,往角落的篮子示意。

  她的下巴一沉,微微顗抖,但硬撑的脸上还戴着面具,只不过不是她自己戴上去的面具。我们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是我的针线活,”她轻声说,“我说过了,我没有宝宝。我忙着缝裙子,一件三分钱,大概是潘德加先生送错了。”

  “小姐,说谎是不对的……”

  “我不认为她在说谎。”我咕哝。

  说谎是靠一张嘴讨生活的人久而久之就学会的伎俩,谎言自有一种流畅、调味过的特殊滋味,但这女人说的话没给我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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