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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之战长沙_却却【完结】(45)

  “天地有正气。”

  “天……地……有……正……气!”

  “杂然赋流形!”

  “杂……然……赋……流……形……”

  胡大带着几个堂客挑着茶水和饭菜出来了,众人仍然对几个孩子视而不见,将木桶和箩筐挑到田埂上,和堂客们把饭菜用大碗装出来送到大家手上。

  众人犹如封了口地葫芦,默默接过来扒拉,支楞着耳朵听那些小家伙背诵,比起刚才神qíng都轻松了许多,仿佛压在胸口地大石头挪了开来。

  和胡大爹吃人的眼神对上,小满和湘水浑身直打颤,脖子一缩,自动自觉往祠堂走,胡大爹被两人气得没了脾气,懒得再理,扭头就走,倒还是没忘了要王四家堂客偷偷送点吃地过去。

  小穆熟门熟路地走进祠堂,两人正躲在祠堂旁边的花园大快朵颐,花园很小,除了几盆jú花什么都没有,中间的石桌石凳是固定的,上面长满了青苔,看起来久无人迹。

  小满还在生气,懒得招呼,湘水厚道一些,赔个笑脸,看看小满的脸色,识趣地噤声。

  小穆气呼呼道:“都是你,害得我们长官又挨骂了,前线的仗打得一塌糊涂,大家都快急死了!”

  小满脸色瞬息三变,赔笑道:“小穆,你知道最前线的欧震第4军qíng况怎样?”他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他们是铁军,打过好多大仗,应该守得住新墙河吧?”小穆哭丧着脸道:“别提啦,鬼子兵力太集中,根本抵挡不住,听说他们军部被鬼子咬住了,所有人到现在都是生死未卜!”

  小满眼睛直翻白,顿时瘫坐在地,湘水讪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姐夫刚好又在最前线吧?”

  说着,为了加qiáng这个笑话的感染力,他还夸张地打了两声哈哈,小满正愁没地方出气,恶向胆边生,扑上去饱以老拳,一边放肆地呜咽。

  小穆哭笑不得,赶紧拉开两人,正色道:“不跟你们胡闹了,我赶着弄吃的回去。我们长官知道胡小姐肯定着急去学校,要你们路上小心些,尽量走水路。还有,湘潭县株洲镇的老百姓撤空了,往那边去的河岸边埋了好多地雷,你们千万别乱跑!”

  第七章 民国三十年十月十日(1)

  毛坨到了胡家村,村里的孩子就分为两派,一派是跟胡小秋等大人上山下水学东西,学的大多是打猎耍刀枪等技能,以前孩子们本来都要去私塾或者学堂读书,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学好本事才能保卫家园。

  村里的私塾在祠堂的后山山顶,那是一块平整的地,现在做演武场最合适不过,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踢踢打打,喊声在山谷回响,颇有气壮山河的意味。

  另外一派自然是以毛坨为首的细细伢子,大家接过原来守望的任务,齐聚村口玩耍,轮流爬到树上眺望村口的大路,一有动静立刻chuī竹哨报信。

  终于轮到毛坨上树,爬上来没多久,他瞪圆了眼睛看向村口,满脸不敢置信,下面的孩子发现端倪,连连催促,毛坨突然大哭起来:“爸爸……爸爸……”

  一时欢快的竹哨声响彻山谷,宁静的村子沸腾起来,远远看到三辆吉普车开进晒谷坪,胡大爹一边翻出新衣衫一边喜滋滋地嚷嚷:“堂客们,打完仗了,孙女婿过来了,今天晚上看你们的!”

  胡大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笑道:“还用得着你说,听说大妹子的男人受了伤,你不要死命灌酒啊!”

  胡大爹嗤笑道:“你懂什么,受伤了要喝酒才好得快!”

  眼看他一会就上了垄,胡大连忙追出来,大声道:“记得要他们帮忙打听下湘水,这个化生子,一出去就玩疯了,这么久不回来。信都不给一个!”

  胡大爹头也没回,朝她挥挥手表示知道,胡大在黑土布围裙上擦擦手。jiāo代王四家堂客看好火,径直来到隔壁。胡三正在屋檐下的专属位置哼哼哈哈唱《七重楼》,胡大站在她面前,朝里面指指,胡三嘿嘿直笑,声音大了一些。用力点头。

  胡大松了口气,敲敲窗户道:“大妹子,你男人来了!”

  良久,里面有人轻轻应了一声,却始终无人出来。

  胡大等不下去,朝胡三用力指指屋子里,胡三仍是笑,仍然用力点头。

  胡大回到厨房,王四家堂客轻声道:“昨天晚上我又看到大妹子去了塘边。她脑壳到底清不清楚,千万别想不开啊!”

  胡大苦笑道:“不清楚倒还好了,就怕她想起来。这次要不是她男人还在,我们早就要到塘里捞人啊!”

  厨房外。小满和长庚正抬下来一只野猪放下。看到小满红通通的眼睛,长庚轻轻拍拍他肩膀。小满一点也不承qíng,闪身躲过,到水井边洗了洗手,闷头向隔壁走去。

  长庚把头探进厨房招呼一声,胡大看见野猪,嘴巴都合不拢来,一个劲夸他能gān,长庚赧然道:“不是我捉的,是平秋和朱沛。”

  胡大乐呵呵道:“赶快叫他们都下来,打仗的几个好伢子回来了。”

  “打仗地是好伢子,我们就不是了啊!”长庚半真半假开玩笑,胡大抄起锅铲撵人,长庚一溜烟跑了,从杂屋里拿出铜锣,热热闹闹一阵猛敲,这样唤人的效果虽然很好,也把胡大气得追出了半条垄。

  在一帮小家伙的叫嚷声里,吉普车停在晒谷坪,顾清明最先跳下来,将薛君山地拐杖拿下来,薛君山接过拐杖,拒绝了他的搀扶走下来,原来他地大腿受了伤,绷带上仍然可见红色。那刺眼的红色阻挡了毛坨扑上来的脚步,毛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拐杖,仰着脸轻轻唤了一声,努力地让爸爸看到自己的笑脸。

  薛君山的脸整个脱了形,双颊深深凹陷,脸色青黑,若不是眸中仍有灼人光亮,跟病入膏肓地病患并无区别。毛坨见他没什么反应,满心失落,哀哀又唤了一声,薛君山回过神来,用力摸摸他的头。虽然离自己期待的仍有很远,看在爸爸受伤的份上,毛坨还是觉得满足了,退开一步,准备卫护着爸爸开路。

  胡长宁从后面的车下来,随之下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帅气的军官,比顾清明年纪稍长,最后一辆,两个警卫抬着一块匾下来,几个细细伢子都看出凝重之色,不敢再闹腾,一个个缩头缩脑藏在老大毛坨的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匾上的四个大字。

  四个字中,毛坨认出了两个,歪着头念道:“满门……满门……”胡长宁眼眶一热,遥遥向他伸手,毛坨在薛君山恐怖地面色上探视一番,决定还是投奔胡长宁,胡长宁身边的帅军官摸摸他的头,和和气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毛坨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划拉给他看,“薛平安!”

  军官深深看了薛君山一眼,正色道:“叔叔教你读,这两个字是英烈,是指为打鬼子牺牲了地英雄!”

  毛坨眼珠子转了转,用力点头,认认真真道:“我知道,我舅舅就是!”

  “一峰,走吧!”站在晒谷坪边上看风景的顾清明突然冷冷催促,那军官连忙应下,整理好帽子和军装,迈开大步向顾清明走去。

  两人让抬匾地警卫先行,转眼间胡大爹就到了近前,定睛一看,脸上地笑容再也挂不住,刚换上的新衣似仍带着芒刺,浑身针扎一般地疼。

  在胡大爹探询地目光之下,顾清明和薛君山同时低头,胡长宁悄悄退后,假作摸毛坨的头,那军官取下帽子,深深鞠躬,沉声道:“胡先生好,鄙人是战区指挥部的参谋处长赵子立,受薛司令指派,将这匾送给您老人家,感谢您为国家培养出那么多英雄!”

  第七章 民国三十年十月十日(2)

  胡大爹身体不着痕迹地晃了晃,粗声粗气道:“别感谢我,我没让他们去当兵,胡家儿孙都不当兵,要打你们去打,我没办法向祖宗jiāo代!”

  说完,他半点客气也不讲,掉头就走,胡长宁悲痛难抑,颤声叫道:“伯父,这是给湘水的,他回来的时候遇到鬼子打株洲,把十几个鬼子带进了地雷区,跟他们同归于尽!”

  胡大爹脚一软,扑通跪了下来,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揪住路边的白色野jú花,手指深陷入土里,满腹的话全堵在胸口,浑身不住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嫡嫡亲亲的三个孙子,全没了,连最胆小最不可能死的一个也没保住。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再没办法怪责谁,还得大声说一句,死得好!死得值!

  军队装备差,都是十个拼一个,无数的好伢子前仆后继拿命堵鬼子南下的道路,也包括那个天生反骨的湘泉孙子,而他小孙子一个拼了十几个,怎么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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