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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41)

  他打住话头。他初到巴黎的几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可以说,可不知从何说起。

  “《星期五》是份左派报纸。”玛丽·昂热说,“你那时就有了左派的思想?”

  “我特别恐惧右派的思想。”

  “为什么?”

  亨利思虑了片刻:“我当时二十岁,雄心勃勃;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我才成为民主党人。我想成为首屈一指的人物:左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倘若竞赛一开始就有人耍了花招,那下的赌注也就失去其一切价值。”

  玛丽·昂热在本子上刷刷直记;她看上去并不聪慧。亨利搜索一些简明易懂的词句:“一只黑猩猩和人类中最低能的人之间的差别要比后者与爱因斯坦之间的差别大得多!表现自我的意识,这是一种绝对的存在。”亨利正要张口往下说,可玛丽·昂热抢在了他的前面:

  “跟我谈谈你的第一步。”

  “什么第一步?”

  “涉足文坛的第一步。”

  “我或多或少一直都在写点什么。”

  “《不幸的遭遇》问世时,你多大年纪?”

  “二十五岁。”

  “是迪布勒伊大力推荐了你吧?”

  “他帮了我许多忙。”

  “你是怎么与他结识的?”

  “报社派我去采访他,可却是他设法让我说话;他让我以后再去看他,我也就去了……”

  “谈谈细节吧。”玛丽·昂热以抱怨的口吻说道,“你谈得糟透了。”她紧紧地盯着亨利的眼睛:

  “你们在一起时都交谈了些什么?”

  他一耸肩膀:“什么都谈,跟普通人一样。”

  “他鼓励你写作了吗?”

  “是的。我一写完《不幸的遭遇》,他就让莫瓦纳读了,莫瓦纳很快就接受了……”

  “你获得了巨大成功?”

  “获得了行家的好评。你知道,那真可笑……”

  “是的,就跟我谈一点可笑的事吧!”她一副诱惑的神情说道。

  亨利有点犹豫。

  “可笑嘛,是因为人们往往以巨大、辉煌的梦想而开始,可后来获得了一点小小的成功,也就十分满足了……”

  玛丽·昂热叹息道:

  “有关你其他作品的书名及其发表年月,我都有了。你是否应征当过兵?”

  “在步兵部队,是个二等兵。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军官。5月9日在武齐埃附近的天神山我负了伤,被送到蒙太利马尔;9月份回到巴黎。”

  “你在抵抗运动中具体做了些什么?”

  “吕克和我于1941年创办了《希望报》。”

  “可你还从事过其他活动?”

  “这无关紧要,不谈了。”

  “那好。你最近的一部作品,你写作的确切时间?”

  “1941年和1943年期间。”

  “你是否已经动笔写别的东西了?”

  “还没有,不过我就要写。”

  “什么?一部小说?”

  “一部小说。可目前还十分模糊。”

  “我听说要办一份杂志?”

  “是的,这是一份月刊,将由我和迪布勒伊负责,杂志由莫瓦纳出版,名叫《警觉》。”

  “迪布勒伊正在创建的那个党到底是怎样一个党派?”

  “说来话长。”

  “怎么?”

  “去找他打听吧。”

  “谁也接近不了他。”玛丽·昂热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怪人。要我有了名气,我一天到晚让人来采访。”

  “那你就腾不出任何时间做事了,这样你也就一点名气都没有了。现在,你该行个好,让我工作了。”

  “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呢!你对葡萄牙有何感受?”亨利一耸肩膀:“肮脏。”

  “因为什么?”

  “因为一切。”

  “你再解释一下,我总不能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对读者说:肮脏。”

  “那么,你就告诉他们萨拉查的父道主义是可耻的独裁,美国人应该尽快把他赶下台。”亨利像连珠炮似地说道,“不幸的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他就要把亚速尔群岛的空军基地卖给美国人。”

  玛丽·昂热皱了皱眉头,亨利补充道:“如果这让你为难,你就别说,我马上就要在《希望报》上披露真情。”

  “不,我一定要说!”玛丽·昂热说。她用一副深沉的神态看了看亨利:“到底是何种内因促使你作这次旅行?”

  “听着,要在事业上出人头地,你并不非得提一些愚蠢的问题。我再跟你说一遍,行了,你还是乖乖地走吧。”

  “我需要某些小插曲。”

  “我没有什么插曲。”

  玛丽·昂热小步离去,亨利感到有些失望:她没有提那些应该提的问题,他也丝毫没有谈他有必要谈的事情。可说到底,他该说些什么?“我希望我的读者了解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我自己却没有完全定型。”噢,再过几天,他就要动笔投入新的创作,他一定设法系统地给自我画个像。

  他重又开始阅读有关小说的通讯。有多少电讯和剪报需要细读,有多少信函需要回复,又有多少需要接待!吕克已经有话在先:他要做的事多着呢。此后的几天里,他独自呆在办公室工作,只到睡觉时才回波尔处。每次他刚有点时间坐下来写专题报导,负责编排印刷的人便来索稿,有一页就取走一页。过分漫长的假日之后,这样拼命工作一阵,使他感到欢悦。他在电话中听出了斯克利亚西纳的声音,但内心没有激起一丝热情。

  “喂,无情无义的家伙,你回来都四天了,还一直没见你露面。快到巴尔扎克街的伊斯巴饭店来。”

  “抱歉,我手头有事。”

  “别抱什么歉,快来!大伙儿等着你喝杯香槟酒叙叙友情呢。”

  “谁等着?”亨利欢快地问道。

  “里面有我。”响起了迪布勒伊的声音。“还有安娜、朱利安。我有几十件事要跟你谈。您到底在忙乎什么?您就不能从您那个洞穴里出来一两个小时?”

  “我本打算星期六去您家。”亨利说。

  “还是快点来伊斯巴吧。”

  “行,我这就去。”

  亨利挂上电话,微微一笑。他十分渴望再见到迪布勒伊。他拿起话筒,拨通了波尔:

  “是我。迪布勒伊夫妇和斯克利亚西纳在伊斯巴等着我们。是的,是伊斯巴饭店。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比你更清楚。我这就开车来接你。”

  半小时后,他和波尔举步踏下一条石阶,石阶的两侧站着衣着古怪的哥萨克人。波尔穿了一条长裙,崭新崭新的,看来这绿色配她确实不太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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