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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_高阳【完结】(334)

  阿巧姐也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一物不知,引以为耻,所以不肯开口相问,反正总有用处,看着好了。

  扳庄就位,阿巧姐坐在张医生下家,对家船老大起庄,只见他抓齐了十四张牌,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立即将牌扑倒,取出一张亮一亮,是张北风。

  他的上家萧家骥叫碰,张医生便向阿巧姐说:“这就是宁波麻将算得精的地方,庄家头一张不打南风打风北,上家一碰,马上又摸一张,也许是张南风,本来该第二家摸成后对的,现在是自己摸成双,这一摸味道就好了。”

  摸呀摸的,阿巧姐听来有些刺耳,便不理他,只见萧家骥拿张东风亮一亮,没有人要,便抬起手来将那张东风,往挂着的竹篮中一丢。

  原来竹篮是这样的用处,阿巧姐心里有些着慌,脱口说道:“宁波麻将的打法特别。”

  是的……“

  张医生马上又接口解释,由于海上风浪甚大,船会颠簸,所以宁波麻将讲究过目不忘,阖扑着打,又因为船上地方小,摆不下大方桌,甚至有时候团团围坐四个人,膝盖上支块木板,就当牌桌,这样自然没有富裕的地方来容纳废牌,因而打在竹篮里。

  “不过,”张医生看着船老大和萧家骥说,“这张桌子也不算太小,我们照岸上的打法好了。”

  船老大当然不会反对,萧家骥却笑了笑,这一笑使得阿巧姐不大舒服,觉得他有轻视之意,大不服气。

  “不要紧,不要紧。”她说,“照规矩打好了。”

  这等于不受张医生的好意,然而他丝毫不以为忤。阿巧姐却是有点如俗语说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硬记三家出张,颇以为苦。

  打到一半,三家都以“听叫”,而她的牌还乱得很,而且越打越为难,生熟张子都有些记不住了。

  “这样子不是路道,只伯一副都和不成功。输钱在其次,面子输不起。”

  她这样在心中自语着,决定改变打法。

  新的打法是只顾自己,不顾外面,只要不是三副落地,包人家的辣子,她什么生张都敢打。张医生却替她担心,不断提示,哪张牌出了几张,哪张牌已经绝了,阿巧得其所哉,专心一志管自己做牌,两圈不到,就和了一副清一色,一副三元,一副凑一色,手气大旺。

  “张先生,你下家的风头不得了。”船老大说,“要看紧点!”

  越是这样说,张医生的手越松,不但不扣她的牌,还会拆搭子给她吃,而且还要关照:“阿巧姐,这张三万是第四张,你再不吃就没有得吃了。”

  加上萧家骥牌打得很厉害,扣住了船老大的牌,很难得吃到一张,这样就几乎变成三个对付一个,船老大一个人大输,却又不敢得罪主顾,打完四圈装肚子痛,拆散了场头。

  阿巧姐一个人大赢,但牌打得并不有趣,自己觉得赢船家的钱不好意思,将筹码一推,“算了,算了!”接着起身离去。

  这个慷慨大方的举动,自然赢得了船老大的感激与尊敬,因此照料得很

  周到,一路顺顺利利到上海,胡雪岩也不劳张医生费心,按时服药,毫无异状。话虽如此。对张医生还是很重视的,所以一到上海码头,先遣萧家骥去通知古应春,说有这样一位贵客,请他预备招待。

  古应春不在家,好在七姑奶奶一切都能作主。宁波的情形,前半段她已听李得隆谈过,虽替胡雪岩的病担忧,但有阿巧姐在照料,也略略可以放心,估量着总要到年后,病势才会养到能够长途跋涉,不想这么快就己回上海,臼觉惊喜交集。

  于是匆匆打点,雇了三乘暖轿,带着男女佣人,直奔码头,上船先见阿巧姐,后见胡雪岩,看他瘦得可怕,不免又有点伤心,掉了两滴眼泪。

  “张先生不要笑我!”七姑奶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小爷叔,这一阵子真是多灾多难,说到他的苦楚,眼泪好落一脸盆。不过总算还好,命中有贵人相扶,逢凶化吉,遇难成样,才会遇着张先生这种医道高明心又热的人。”

  张医生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姑奶奶,心直口快,大家不但服她,也有些怕她,自己要在阿巧姐身上打主意,还非得此人的助力不可,因而格外客气,连声答道:“好说,好说。七姑奶奶才是天字第一号的热心人。”

  七姑奶奶最喜欢听人说她热心,觉得这个张医生没有名医的架子,人既和气,言语也不讨厌,顿生好感,原来打算请他住客栈的,此时改了主意,“张先生,”她说,“难得来一趟,多玩些日子!就住在舍下好了。只怕房子太小,委屈了张先生。”

  话刚说完,阿巧姐拉了她一把,显然是不赞成她的办法,但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只好看张医生如何答复,再作道理。

  “不敢当,不敢当。我年内要赶回去。打搅府上,只怕诸多不便。”

  他是客气话,七姑奶奶却将计就计,不作决定:“先到了舍下再说。”

  她这样答道:“现在就上岸吧!”

  第一个当然安排胡雪岩,轿子抬到船上,然后将胡雪岩用棉被包裹,象个“蜡烛包”似地,抱入轿内,遮紧轿帘。上岸时,当然要特别小心,船老大亲自指挥,全船上下一起动手,搭了四条跳板,才将轿子抬到岸上。

  再一顶轿子是张医生,余下一顶应该是阿巧姐,她却偏要跟七姑奶奶挤在一起,为的是有一番心事,迫不及待地要透露。

  七姑奶奶听阿巧姐刚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了,阿巧姐便有些气,“跟你规规矩矩说,你倒笑话我!”她说。

  “我不是笑你,是笑张郎中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不要紧!你跟我说,我替你想办法。”

  “这才象句话!”阿巧姐回嗔作喜,细细说明经过,话完,轿子也到家了。

  到家第一件事是安置胡雪岩,第二件事是招待客人,这得男主人回家才行,而且七姑奶奶已有了为阿巧姐解围的策略,也得古应春来照计而行。因此,她趁萧家骥要赶着回家省视老母之便,关照他先去寻到师父,说知其事。

  * * *找了两处都不见,最后才在号子里听说古应春去了一处地方,是浙江海运局。浙江的漕运久停,海运局已成了一个浙江派在上海的驿站,传递各处的文报而已。古应春到那里,想来是去打听杭州的消息。萧家骥正留了话想离去时,他师父回来了,脸色阴郁,如果说是去打听消息,可想而知,消息

  一定不好。

  然而见了徒弟,却有喜色,他也跟他妻子一样,猜想着萧家骥必得过了年才会回来,因而首先就问:“病人呢?”

  “一起回来了。”萧家骥紧接着说,“是郎中陪着来的。年底下还肯走这一趟,很承他的情。师娘请师父马上回家,打算要好好陪他玩两天。”

  “这是小事。”古应春问,“我们这位小爷叔的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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