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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9)

  “那末城外呢?”

  “城外?王老爷,你是说长毛?”

  “是啊!长毛这方面有啥消息?”

  “也不大清楚。前几天说要回苏州了;有些长毛摆地摊卖抢来的东西, 三文不值两文,好象急于脱货求现;这两天又不听见说起了。”

  胡雪岩心里明白,长毛的军粮亦有难乎为继之势:现在是跟守军僵持 着,如果城里有粮食接济,能再守一两个月,长毛可以不战自退。但从另一

  方面看,长毛既然缺粮,那末这十几船粮食摆在江面上,必启其觊觎之心, 如果调集小船,不顾死命来扑,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因此,这晚上他又急

  得睡不着,心心念念只望萧家骥能够混进城去,王有龄能够调集人马杀开一 条血路,保住粮道;只要争到一天的工夫,就可以将沙船撑到岸边,卸粮进 城。

  萧家骥果然混进城了。 被捕之时,长毛就对他“另眼相看”;因为凡是被掳的百姓,没有不吓

  得瑟瑟发抖的。 只有这个“新家伙”——长毛对刚被掳的百姓的通称——与众不同。

  因此别的“新家伙”照例双手被缚,这个的辫子跟那个的辫子结在一起,防 他们“逃长毛”;对萧家骥却如江老大所说的,相当“客气”,押着到了“公

  馆”,问话的语气亦颇有礼貌。

  “看你样子,是外路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行当?”一个黄衣黄 帽,说湖北话的小头目问。

  “我姓萧,从上海来。”萧家骥从容答道:“说实话,我想来做笔大生意。 这笔生意做成功,杭州城就再也守不住了。”那小头目听他口气不凡,顿时

  肃然起敬,改口称他:“萧先生,请问是什么大生意?怎么说这笔生意成功,

  他们杭州就会守不住?”

  “这话我实在不能跟你说。”萧家骥道:“请你送我去见忠王。”

  “忠王不知道驻驾在哪里?我也见不着他,只好拿你往上送。不过,萧 先生,”那小头目踌躇着说:“你不会害我吧?”“怎么害我?”

  “如果你说的话不实在,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萧家骥笑了。见此人老实可欺,有意装出轻视的神色,“你的话真教人

  好笑?你怎么知道我的话不实在;我在上海住得好好的,路远迢迢跑到这里 来干什么?跟你实说吧,我是英国人委托我来的,要见忠王,有大事奉陈。”

  他突然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陆德义。”

  “见了忠王,我替你说好话,包有重赏。”李秀成治军与其他洪杨将领, 本自不同,一向注重招贤纳士;所以陆德义听了他这话,越发不敢怠慢,“萧

  先生,”他很诚恳地答道:“多蒙你好意,我先谢谢。不过,今天已经晚了, 你先住一夜;我一面派人禀报上头,上头派人来接。你看好不好?”

  这也不便操之过急,萧家骥心想,先住一夜,趁这陆德义好相与,打 听打听情形,行事岂不是更有把握?便即欣慰答道:“那也好。我就住一夜。”

  于是陆德义奉之为上宾,设酒款待。萧家骥跑惯长江码头,而陆德义

  是汉阳人;因而以湖北近况为话题,谈得相当投机。 最后谈到杭州城内的情状,那陆德义倒真不失为忠厚人,愀然不乐,“真

  正是劫数!”他叹口气说:“一想起来,教人连饭都吃不下。但愿早早破城, 杭州的百姓,还有生路;再这样围困着,只怕杭州的百姓都要死光了。”

  “是啊!”萧家骥趁机说道,“我来做这笔大生意,当然是帮你们,实在 也是为杭州百姓好。不过,我也不懂,忠王破苏州,大仁大义,百姓无不感

  戴。既然如此,何不放杭州百姓一条生路。”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陆德义答道:“听说忠王射箭进城,箭上有封招 降的书信,说得极其恳切;无奈城里没有回音。”

  “喔!”萧家骥问道:“招降的书信怎么说?”“说是不分军民满汉,愿投 降的投降,不愿投降的遣散。忠王已经具本奏报‘天京’,请天王准赦满军

  回北,从这里到‘天京’往返要二十几日,‘御批’还没有因来。一等‘御 批’发回,就要派人跟瑞昌议和。那时说不定又是一番场面了。”陆德义说:

  “我到过好多地方,看起来,杭州的满兵顶厉害。” 这使得萧家骥又想起胡雪岩的话,杭州只要有存粮,一年半载都守得

  住,因而也越发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所以这一夜睡在陆德义的“公馆”里,

  一遍一遍设想各种情况,盘算着如何能够取信于李秀成,脱出监视;如何遇 到官军以后,能够使得他们相信他不是奸细,带他进城去见王有龄?

  这样辗转反侧,直到听打四更,方始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突然惊醒,只听得人声嘈杂,脚步匆遽,仿佛出现了极大的变故。萧家骥一

  惊之下,睡意全消,倏然坐起,凝神静听;听出一句话:“妖风发了,妖风 发了!”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萧家骥咬紧了牙,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

  是沙船上无事,听胡雪岩谈过,长毛称清军为“妖”,“妖风发了”就是清军 打过来了。

  一想到此,又惊又喜,急忙起床,扎束停当;却还不敢造次,推开一 条门缝,往外张望,只见长毛蜂拥而出,手中的武器,种类不一,有红缨枪、

  有白蜡杆、有大砍刀、也有洋枪——枪声已经起了;杂着呼啸之声,忽远忽

  近,忽东忽西,随着风势大小在变化,似乎清军颇不少。 怎么样?萧家骥在心中自问;要脱身,此时是大好机会,但外面的情

  况不清楚,糊里糊涂投入枪林弹雨中,死了都只怕没人知道,岂不冤枉?然 而不走呢?别的不说,起码要见李秀成,就不是一下子办得到的;耽误了工

  夫不说,也许陆德义就死在这一仗中,再没有这样一个讲理的人可以打交道, 后果更不堪设想。

  就在这样左右为难之际,只见院子外面又闪过一群人,脚步轻,语声 也轻,但很急促,“快,快!”有人催促,“快‘逃长毛’,逃到哪里算哪里?”

  “逃长毛”是句很流行的话,萧家骥听胡雪岩也常将这三个字挂在口头, 意思是从长毛那里逃走;而“逃到哪里算哪里”,更是一大启示。“逃!”他

  对自己说,“不逃,难道真的要跟李秀成做军火生意?”

  打字主意,更不怠慢;不过虽快不急,看清楚无人,一溜烟出了夹弄, 豁然开朗,同时闻到饭香,抬头一看,是个厨房。

  厨房很大,但似乎没有人。萧家骥仔细察看着,一步一步走过院落, 直到灶前,才发现有个人生在灶下烤火;人极瘦,眼睛大,骤见之下,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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