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33)

  城外互通消息,约期会合的“战书”,都由定武军转送,先后不下十余通之 多,都为徐宗鳌转送到了长毛那里;后来经人密告,逮捕审问属实,徐宗鳌

  全家,除了留下三岁的一个小儿子以外,尽数斩决。可是只办了这样一个罪 魁祸首;王有龄虽然对幕后的林福祥已大具戒心,却因投鼠忌器,不愿在强

  敌包围之下,还有自乱阵脚的内讧出现,只好隐忍不言。

  而林福祥却确确实实跟长毛已取得了默契,虽不肯公然投降,却答应 在暗底下帮着“拆墙脚”,这天晚上煽动艮山门守军潜逃,就是要拆杭州这 座将倒的危墙。

  夜里的逃兵,长毛不曾发觉;到了天明,发现踪迹,长毛认为这是杭 州城内守军溃散的迹象,于是发功攻势,凤山、候潮、清波三门,首先被破。

  报到王有龄那里,知道大势去矣!自道:“不负朝廷,只负了杭州城内数十 万忠义士民。”殉节之志早决,这是时候了!

  回到巡抚衙门,穿戴衣冠,望阙谢恩,留下遗书,然后吞金,唯恐不 死,又服鸦片烟;而这时衙门内的哭声和衙门外人声相应和,长毛已经迫近,

  为怕受辱,王有龄上吊而死。

  同时殉难的有学政员锡庚、处州镇总兵文瑞、仁和知县吴保丰。盐运 使庄焕文所带的是晓勇善战的福建泉州籍的“泉勇”,奋战突围,不幸兵败, 庄焕文投水自尽。

  林福祥却果然得到长毛的破格优遇,被安置在藩司衙门的西花厅;好 酒好肉款待,而且答应听凭林福祥自己决定,要到哪里便护送到哪里。林福

  祥选择的是上海,据说此来还有一项任务,是护送王有龄的灵柩及家眷,由 上海转回福建原籍。

  听到这里,古应不能不打断话问了。因为王有龄的灵柩到上海,且不 说胡雪岩凭棺一恸,决不可免;就是他在情分上亦不能不吊祭一番。尤其是

  想到刚听妻子听说,颇以对这位“干亲”生前,未能稍尽心意而引为莫大憾 事;那就不但灵前叩拜,还须对遗属有所慰恤,才能稍舟弥补歉疚的心情。

  问到王有龄灵柩到上海的日期,谁也不知道。然而也不碍;到时候必

  有迎灵、路祭等等仪式,不管哪个衙门都会知道,不难打听。 一顿花酒吃到半夜。古应春看张医生对艳春老四有些着迷的模样,有

  心作个“红娘”;将外号“金大块头”的“本家”唤到一边,探问是否可以 让张医生“借干铺”?“古大少!”金大块头笑道,“你是‘老白相’,想想

  看可有这规矩?”

  “规矩是人兴出来的。”古应春说,“我跟你说老实话,这位医生朋友我 欠他的情,你自帮我的忙,不要讲规矩好不好?再说,他是外路来的,又住

  不到多少日子,也不能跟你慢慢讲规矩。”

  古应春是花丛阔客,金大块头要拉拢他,听他一开口,心里便已允许, 但答应得太爽快,未免自贬身价,也不是让古应春见情,所以说了些什么“小

  姐名声要紧”;“头一天叫的局,什么‘花头’都没有做过,就借干铺,会教 人笑话”之类的言语;而到头来是“古大少的面子,不肯也要肯。”

  这面肯了,那面反倒不肯;张医生到了洋场,算“乡下人”,在宁波也 是场面上的人物,不肯留个“头一天到上海就住在堂子里”的话柄,所以坚 持要回家。

  一到家,又替胡雪岩看了一回病,“望闻问切”四个字都做到,很高兴 地告诉古应春夫妇,说病人十天一定可以起床。“那末,张先生,”七姑奶奶

  说,“我留张先生住十天,肯不肯赏我一个面子?”

  “言重,言重!”张医生面有难色;“再住十天,就到了送灶的日子了。” 古应春也觉得急景凋年,硬留人羁栖异乡,不但强人所难,也不近人

  情,所以折衷提议:“再住五天吧”“好,就住五天。”张医生略有些忸怩地

  说,“我还有件事,恐怕要重托贤伉俪。” 这话正好为要掀门帘进屋的阿巧姐听见,扭头就走;古应春不明白是

  怎么回事,想开口相问;七姑奶奶机警,抢着悄悄拉了他一把衣服,才将他 的话挡了回去。

  “张先生,不要这么说。”七姑奶奶答道:“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事,你尽 管吩咐。今天怕累了,吃了粥,请安置吧!”“粥是不吃了;累倒真有些累了。”

  张医生略有些怏怏然。

  七姑奶奶向来待客殷勤诚恳,煮了一锅极道地的鱼生粥,定要请客人 试试她的手段;又说还有话要谈。张医生自然没有坚拒之理;于是一面吃宵 夜,一面谈正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古应春谈杭州的情形。这些话张医生已经在艳春院 听过一遍,所以古应春不便再详细复述,顶要紧的是证实王有龄殉节,以及

  由林福祥护送灵柩到上海的话,要告诉七姑奶奶。

  “那就对了!我的想法不错。”她转脸对张医生说:“张先生大概还不十 分清楚。我们这位小爷,跟王抚台是生死之交;现在听说王抚台死得这么惨,

  病中当然更受刺激。不过我在想,我这位小爷叔,为人最明道理,最看得开; 而且王抚台非死不可,他也早已看到了的,所以这个消息也不算意外。现在

  王抚台的灵柩到上海,马上要回福建,如果他不能到灵前去哭一场,将来反 倒会怪我们。所以我想,不如就在这一两天告诉他。张先生,你看可以不可 以?”

  “这就很难说了。”张医生答道:“病人最怕遇到伤心的事;不过照你所 说,似乎又不要紧。”

  “应春,”七姑奶奶转脸问道:“你看呢?” 古应春最了解妻子,知道她已经拿定了主意,问这一句,是当着客人

  的面,表示尊重他做丈夫的身份。自己应该知趣。知趣就要凑趣:“张先生 自然要慎重。以小爷叔的性情来说,索性告诉了他,让他死了心,也是一个

  办法。”“对!”张医生觉得这话有见地,“胡道台心心念念记挂杭州,于他养 病也是不宜的。不过告诉他这话,要一步一步来,不要说得太急。”

  “是的。”七姑奶奶这时便要提出请求了,“我在想,告诉了他,难免有 一场伤心;只怕他一时会受震动,要请张先生格外费心。张先生,我虽是女

  流之辈,做事不喜欢扭扭捏捏,话先说在前面,万一病势反复,我可要硬留 张先生在上海过年了。”

  此时此地,张医生还能说什么?只好报以苦笑,含含糊糊地先答应下 来。

  等吃完粥,古应春亲送张医生到客房;是七姑奶奶亲自料理的,大铜 床,全新被褥,还特为张了一顶灰鼠皮帐子,以示待客的隆重,害得张医生 倒大为不安。

  又说了些闲话,谈谈第二天逛些什么地方?然后道声“明天见”,古应 春回到卧室,七姑奶奶已经卸了妆在等他了。“今天张医生高兴不高兴?”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