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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4)

  “真是小爷叔?”七姑奶奶双泪交流,“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哪里有功夫说话?”古应春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搬藤椅 来?”

  七姑奶奶赶紧回身指挥丫头,搬来一张藤椅,铺上褥子;男仆们七手 八脚地将胡雪岩扶着躺下,她这时才发觉,胡雪岩一条腿受伤了。

  “快请医生来!拿姜汤!”古应春一叠连声地吩咐:“熬粥!” 事出突兀,七姑奶奶乱了枪法,倒是萧家骤比较镇静:“师父,你让胡

  先生先坐定了再说。” 胡雪岩那边坐定下来,已有丫头端来一碗红枣姜汤,他一面喝,一面

  喘气,手在发抖、腿在抽筋,那副样子看在七姑奶奶眼里,视线立刻就模糊 了。

  “这是虚极了!”古应春对他妻子说,“这时候还不能多吃东西;你把那 枝老山人参拿出来。”

  这是因为胡雪岩已经两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坐只小船一路逃出来, 由于身上带着公事,不敢露面,昼伏夜行穿过一个接一个的“长毛窝”,沿

  途也不容易弄到食料;就算有,也不能尽情饱餐,因为肠胃太弱,骤饱之下, 无法消化。相传每年冬天开施粥厂,头一天总有几个穷汉因为过于贪心而胀

  死;七姑奶奶也懂这个道理,急急去取了那枝出自大内、珍藏已久的吉林老 山人参来,让胡雪岩嚼咽而食,扶保元气。“小爷叔,”七姑奶奶望着他那条

  受伤的腿说:“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着,就要伸手去捧他的脚,胡雪岩急忙往里一缩。伤是在嘉兴附近 为长毛盘问时,一句话不对劲被砍了一刀;无医无药,在荒郊野庙胡乱找了

  些香火掩敷,从小褂子上撕了些布条扎紧,如今正在溃烂,血污淋漓,肮脏 不堪,所以胡雪岩不愿让她沾手,“七姐,你不要动它。”胡雪岩说一句便喘

  气,停了一下又说了两个字:“我饿!”

  “我晓得、我晓得!粥在熬了。”七姑奶奶想到一个办法,“我先弄些东 西来给小爷叔吃。”

  我亲自入厨,舀了一碗现成的鸡汤,撇去浮油,撕一块脯子肉剁成肉 泥,倒在汤里;然后取一块米粉做的奶糕,在鸡汤中捣碎泡化,成了一碗“浆

  糊”,亲手捧给胡雪岩。

  一闻见香味,胡雪岩先就忍不住连连咽着唾沫;接到手里恨不得一下 子吞进肚里,但他想到,过于露出“馋相”,会伤他们夫妻的心,所以不得

  不强自抑制着,装得斯文从容地,一匙一匙舀着吃。

  一大碗浆糊吃得光光,实在意有未尽;便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道:“七 姐,五脏庙还在造反。”

  “小爷叔,”古应春劝他,“等下再吃!

  “喔!”胡雪岩点点头,但脸上是异常失望的神色。七姑奶奶大为不忍, 但也不能不顾他的肠胃,随即说道:“这样吧,弄点吃不坏的东西来吃。”

  于是装了几盘零食,松子、杏仁、蜜枣、金橘饼之类,为他“煞馋”; 而就在这个时候,伤科医生到了,检视伤口,认为相当严重,总要半个月才 能行动。

  “这,这办不到,”胡雪岩很着急地说,“至多三、五天,我一定要回去。”

  “什么?”七姑奶奶急急问道,“小爷叔,你还要回去?回杭州?”

  “是啊!杭州城里,多少张嘴都朝天张大了在等我。”“小爷叔是受王抚 台的重托,特为到上海来买米的。”古应春向七姑奶奶解释:“这是救命的事,

  小爷叔确是不便耽搁;我已经派人去请五哥来商量了。不过,”他转脸向伤 科医生问道:“先生,无论如何要请你费心;不管用什么贵重药,总要请你

  想个法子,让我们这位小爷叔,三五天以内,就能走动。”“真的。”这时的 七姑奶奶也帮着恳求,“郎中先生,你要做做好事;我们这位小爷叔早到一

  天,杭州城里就要多活好些人。这是阴功积德的大好事;郎中先生,你一生 看过的病人,没有比这位再要紧的。”

  最后这句话很有力量,伤科医生大为动容,将他的伤口左看右看,攒 眉咂嘴了好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办法是有,只怕病人吃不起痛苦。”

  “不要紧!”胡雪岩咬一咬牙说,“什么痛我都不在乎,只要早好!”

  “说说容易。”伤科医生大摇其头,“看你的样子,人是虚弱到了极点; 痛得厉害,人会昏过去。等我想想。”他转脸问道:“古先生,你不是认识外 国医生?”

  这一说,提醒了古应春;悔恨不迭——只为胡雪岩的模样,令人震惊; 一时昏瞀,竟想不起请西医,如今倒不便“另请高明了”了。

  “是!”他只好先回答了再说。

  “外国医生的看法来得慢:不过他们有两样药很管用;你能不能去要点 止痛药来。”

  “这,”古应春面有难色,他知道西医跟中医不同,不曾诊视过病人,不 肯随便给药;而且止痛的药也不止一种,有外敷、有内服,“要哪一种止痛

  药,总得有个药名才好。”“药名就说不出来了;叽哩咕噜的洋文,弄不清楚。” 伤科医生略停一下,下了决心,“算了!耽误时候,也不是一回事,我先动 手。”

  于是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一打开来,雪亮耀眼,是几把大小不 同的刀钳;然后用新棉花擦拭伤口,运刀剜去腐肉,疼得胡雪岩满头大汗。

  古应春和七姑奶奶心惊肉跳,也陪着他淌汗;同时还得胡作镇静,想出话来 安慰病人,七姑奶奶象哄小孩似地,不断地说:“不疼、不疼,马上就好了。”

  毕竟好了,敷上止血定痛的“降香散”包扎妥当;伤科医生自己也大 大地舒了口气,“总算还好,没有变成破伤风。”他说,“‘金疮出血太多,其

  脉虚细者生。’如今千万要好好照料,疏忽不得。” 接着他又说了许多禁忌,不能劳动,不能生气,不能大说大笑;还要

  “忌口”,咸、酸、辣和热酒、热汤都不能喝,连热粥也在禁忌之列。

  “糟了!”七姑奶奶说,“刚喝了一大碗热鸡汤。”“喝也喝过了,提它干 什么?”古应春说,“以后小心就是了。”

  等伤科医生一走,古应春要改请西医来看;七姑奶奶不赞成,胡雪岩 也表示不必,因为他自觉痛楚已经减轻,证明这位伤科医生有些手段,自不 宜更换医生。

  “我精神好多了。”胡雪岩说,“办大事要紧。五哥怎么还不来?”

  “今天是他一徒弟续弦,在吃喜酒,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小爷叔,”古应 春说:“有事你先分派我。”

  “好!”他探手入怀,掏摸了好半天,才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给古应春。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惊心动魄的王有龄的两通血书,一通致闽浙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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