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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40)

  的。我跟死者的交情,当然也不会‘起黑心’。不过,”说到这里,他有点烦 躁,“这样的局面,放出去的款子;摆下去的本钱,一时哪里去回笼?真教

  我不好交代。”

  这确是极为难的事。古应春的想法比胡雪岩还要深,王有龄已经殉节, 遗属不少,眼前居家度日,将来男婚女嫁,不但在在要钱,而且有了钱也不

  能坐吃山空。所以,他说:“你还不能只顾眼前的交代,要替王家筹个久长 之计才好。”“这倒没有什么好筹划的,反正只要胡雪岩一家有饭吃;决不会

  让王家吃粥,我愁的是眼前!”胡雪岩说:“王雪公跟我的交情,可以说他就 是我,我就是他。他在天之灵,一定会谅解我的处境。不过王太太或者不晓

  得我的心,他家的亲友更加隔膜,只知道有钱在我这里,不知道这笔钱一时 收不回来。现在外头既有这样的闲话,我如果不能拿白花花的现银子捧出来,

  人家只当我欺侮孤儿寡妇。这个名声,你想想,我怎么吃得消?”

  古应春觉得这个看法不错,他也是熟透人情世故的人,心里又有进一 步的想法:如果胡雪岩将王有龄名下的款子,如数交付,王家自然信任他,

  继续托他营运,手里仍可活动。否则,王家反倒有些不大放心,会要求收回。 既然如此,就乐得做得漂亮些。

  麻烦的是,杭州一陷,上海的生意又一时不能抽本,无法做得“漂亮”。 那就要靠大家帮忙了。

  “小爷叔,”他问:“王雪公有多少款子在你手里?”“王太太手里有帐 的,大概有十万;另外还有两万在云南,不知道王太太知道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怎么在云南会有两万银子?”

  “是这样子的,”胡雪岩说,“咸丰六年冬天,何根云交卸浙江巡抚,王 雪公在浙江的官,也没有什么做头了;事先安排,调补云南粮道。我替他先

  汇了两万银子到云南。后来何根云调升两江,王雪公自然跟到江苏;云南的 两万银子始终未动,存在昆明钱庄是生息。王雪公始终不忘云南,生前跟我

  说过,有机会很想做一任云南巡抚;能做到云贵总督,当然更好。这两万银 子在云南迟早有用处,不必去动它。现在,当然再也用不着了!”说到这里,

  胡雪岩又生感触,泫然欲涕。

  等他拭一拭眼睛,擤一擤鼻子,情绪略略平伏,古应春便接着话题顺:

  “款子放在钱庄里,总有折子;折子在谁手里?”“麻烦就在这里。折子是 有一个,我交了给王雪公;大概是他弄掉了,也记不起这回事,反来问我。

  这原是无所谓的事;跟他们再补一个就是。后来事多,一直搁着未办;如今 人已过世,倒麻烦了,只怕对方不肯承认。”

  “你是原经手。”古应春说,“似乎跟王雪公在世还是故世,不生关系。 不过,钱庄的规矩,我也不大懂,不知道麻烦何在?”

  “钱庄第一讲信用;第二讲关系;第三才讲交情。云南这家同业,信用 并不见得好;交情也谈不上;唯一讲得上的,就是关系。王雪公在日,现任

  的巡抚,云南方面说得上话;我自己呢,阜康在上海的生意不算大,浙江已 经坐第一把交椅,云南有协饷之类的公款往来,我可以照应他们,论生意上

  的关系也够。不过,现在不同了,他们未见得再肯买帐。”这番分析,极其 透彻。古应春听入心头,亦颇有感慨;如今做生意要想发展,似乎不是靠官

  场的势力关系,就得沾洋人的光。风气如此,夫复何言?看起来王有龄那笔 款子,除非大有力者援手,恐怕要“泡汤”了。

  “只有这样,托出人来,请云贵总督,或者云南巡抚,派人去关照一声。 念在王雪公为国殉难,遗属理当照应。或者那批大老肯出头管这个闲事。”

  “也只好这样。”胡雪岩说,“交涉归交涉,眼前我先要赔出来。”

  “这一来总数就是十二万。”古应春沉吟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生意

  在一起,信用也是大家的。我想法子来替小爷叔凑足了就是。” 这就是朋友的可贵了。胡雪岩心情很复杂,既感激,又不安;自觉不

  能因为古应春一肩承担,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所以还是要问一问。

  “老古,你肯帮我这个忙,我说感激的话,是多余的,不过,不能因为 我,拖垮了你。

  十二万银子,到底也不是个小数目;我自己能凑多少,还不晓得,想 来不过三五万。还有七八万,要现款,只怕不容易。”

  “那就跟小爷叔说实话,七八万现款,我一下子也拿不出;只有暂时调 动一下,希望王太太只是过一过目,仍旧交给你放出去生息。”

  “嗯,嗯!”胡雪岩说,‘这个打算办得到的。不过,也要防个万一。”

  “万一不成,只有硬挺。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胡雪岩点点头,自己觉得这件事总有八成把握,也就不再去多想;接

  下来谈到另一件事。

  “这件事,关系王雪公的千秋。”胡雪岩说,“听大书我也听得不少,忠 臣也晓得几个;死得象王雪公这样惨的,实在不多。总要想办法替他表扬表

  扬,留下长远的纪念,才对得起死者。”

  “这又何劳你费心?朝廷表扬忠义,自然有一套恤典的。”朝廷的恤典, 胡雪岩当然知道,象王有龄的这种情形,恤典必须优渥,除了照“巡抚例赐

  恤”,在赐谥、立传、赌祭以外,殉节的封疆大吏,照便可以入祀京师昭忠 祠,子孙亦可获得云骑尉之类“世袭罔替”的“世职”。至于在本省及“立

  功省份”建立专祠,只要有人出面奏请,亦必可邀准,不在话下。

  胡雪岩的意思,却不是指这些例行的恤典,“我心里一直在想,王雪公 死得冤枉!”他说,“想起他‘死不瞑目’那句话,只怕我夜里都会睡不着觉。

  我要替他伸冤。至少,他生前的冤屈,要教大家晓得。”

  照胡雪岩的看法,王有龄的冤屈,不止一端:第一、王履谦处处掣肘, 宁绍可守而失守,以致杭州粮路断绝,陷入无可挽救的困境;第二,李元度

  做浙江的官,领浙江的饷,却在衡州逗留不进。如果他肯在浙西拼命猛攻, 至少可以牵制浙西的长毛,杭州亦不会被重重围困得毫无生路;第三,两江

  总督曾国藩奉旨援浙而袖手旁观,大有见死不救之意,未免心狠。

  由于交情深厚,而且身历其境,同受荼毒,所以胡雪岩提到这些,情 绪相当激动。而在古应春,看法却不尽相同;他的看法是就利害着眼,比较 不涉感情。

  “小爷叔,”古应春很冷静地问道:“你是打算怎么样替王雪公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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