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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48)

  那家杂货店老夫妇两个,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胡雪岩也见过,生得象“无 锡大阿福”,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笑口常开。阿祥情有所钟,只等胡雪岩一

  出门,便到那家杂货店去盘桓;是他家不支薪工饭食的伙计兼跑街。“老爷 要喊他,我去把他叫回来。”

  “不必!”胡雪岩听得这段“新闻”;心里舒服了些,索性丢下阿巧姐来 管阿祥的闲事,“照这样说,蛮有意思了!那家的女儿,叫啥名字?”“跟—

  —,”阿福很吃力地说:“跟奶奶的小名一样。” 原来也叫阿巧,“那倒真是巧了!”胡雪岩兴味盎然地笑着。

  “我跟阿祥说,你叫人家的时候,不要直呼直令地叫人家的名字;那样

  子犯了奶奶的讳。做下人的不好这样子没规矩。” 这是知书识礼的人才会有的见解,不想出现在两条烂泥腿的轿班身上,

  胡雪岩既惊异又高兴;但口中问的还是阿祥。“他不叫人家小名叫啥?”胡 雪岩问:“莫非叫姐姐、妹妹?那不是太麻肉了。”

  “是啊!那也太肉麻。阿祥告诉我说,他跟人家根本彼此都不叫名字, 两个人都是‘喂’呀‘喂’的。在她父母面前提起来,阿祥是说‘你们家大 小姐’。”

  “这倒妙!”胡雪岩心想男女之间,彼此都用“喂”字称呼,辨声知人, 就决不是泛泛的情分了;只不知道:“她父母对阿祥怎么样?”

  “她家父母对阿祥蛮中意的。”

  “怎么叫蛮中意?”胡雪岩问:“莫非当他‘毛脚女婿’看待?”

  “也差不多有那么点意思。”

  “既然如此,你们应该出来管管闲事,吃他一杯喜酒啊!”“阿祥是老爷 买来的,凡事要听老爷作主;我们怎么敢管这桩闲事,再说,这桩闲事也管 不了。”

  “怎么呢?”

  “办喜事要——。” 胡雪岩会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把阿祥替我去叫回来。” 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阿祥被找了回来。脸上讪讪地,有些不大好意

  思;显然的,他在路上就已听阿福说过,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今年十几?”

  “十七。”

  “十七!”胡雪岩略有些踌躇似的,“是早了些。”他停了一下又问:“‘他 们家大小姐’几岁?”

  这句对阿巧的称呼,是学着阿祥说的;自是玩笑,听来却有讥嘲之意, 阿祥大窘,嗫嚅着说:“比我大两月,我是九月里生的,她的生日是七月七。”

  “连人家的时辰八字都晓得了!”胡雪岩有此忍俊不禁;但为了维持尊严, 不得不忍笑问道:“那家人家姓啥?”“姓魏。”

  “魏老板对你怎么样?”胡雪岩说,“不是预备拿女儿给你?你不要难为 情,跟我说实话。”

  “我跟老爷当然说实话。”阿祥答道:“魏老板倒没有说什么;老板娘有 口风透露了,她说:他们老夫妇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分开。要娶她女儿就 要入赘。”

  “你怎么说呢?”

  “我装糊涂。”

  “为啥?”胡雪岩说:“是不肯入赘到魏家?”“我肯也没有用。我改姓 了主人家的姓,怎么再去姓魏?”“你倒也算是有良心的。”胡雪岩满意地点

  点头,“我自有道理。”

  这当然是好事可谐了!阿祥满心欢喜;但脸皮到底还薄,明知是个极 好的机会,却不敢开口相求,就此“敲打转脚”拿好事弄定了它。

  不说话却又感到僵手僵脚,一身不自在;于是搭讪着问道:“老爷恐怕 还没有吃饭?我来关照他们!”接着便喊:“素香,素香!”

  素香从下房里闪了出来,正眼都不看阿祥;走过他面前,低低咕哝了 一句:“叫魂一样叫!”然后到胡雪岩面前问道:“老爷叫我?”

  做主人的看在眼里,恍然大悟;怪不得问她阿祥在哪里?她有点懒得 答理的模样!原来阿祥跟魏阿巧好了,她在吃醋。

  照此说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祥倒辜负她了。 这样想着,便有些替素香委屈。不过事到如今,没有胡乱干预,扰乱

  已成之局的道理,惟有装作不解;找件事差遣素香去做。

  “我不在家吃饭了。”他嘱咐阿祥:“你马上到张老板那里去,说我请他 吃酒。弄堂口那家酒店叫啥字号?”“叫王宝和。”

  “我在王宝和等他。你去快点,请他马上来。”“是!”阿祥如奉了将军令 一般,高声答应,急步下楼。等他一走,胡雪岩喝完一杯素香倒来的茶,也

  就出门了。走到王宝和,朝里一望;王老板眼尖,急忙迎了出来,哈腰曲背 地连连招呼:“胡大人怎么有空来?是不是寻啥人?”“不是!到你这里来吃 酒。”

  王老板顿时有受宠若惊之感:“请!请!正好雅座有空。胡大人来得巧 了。”

  所谓雅座是凸出的一块方丈之地,一张条案配着一张八仙桌;条案上 还供着一座神龛,内中一方“王氏昭穆宗亲之位”的神牌。胡雪岩看这陈设,

  越发勾起乡思;仿佛置身在杭州盐桥附近的小酒店中,记起与张胖子闲来买 醉的那些日子了。

  “胡大人,我开一坛如假包换的绍兴花雕;您老人家尝尝看。”

  “随你。”胡雪岩问:“有啥下酒菜?”

  “蛏子刚上市。还有鞭笋;嫩得很。再就是酱鸭,糟鸡。”“都拿来好了。 另外要两样东西,‘独脚蟹’,油炸臭豆腐干。”

  “独脚蟹”就是发芽豆,大小酒店必备;油炸臭豆腐干就难了,“这时候, 担子都过去了。”王老板说,“还不知有没有?”“一定要!”胡雪岩固执地说,

  “你叫个人,多走两步路去找,一定要买来!”

  “是,是!一定买来,一定买来!”王老板一叠连声地答应,叫个小徒弟 遍处去找,还特地关照一句:“快去快回。”

  于是,胡雪岩先独酌。一桌子的酒菜,他单取一样发芽豆;咀嚼的不 是豆子,而是寒微辰光那份苦中作乐的滋味。心里是说不出的那种既辛酸、

  又安慰的隽永向往的感觉。

  一抬眼突然发觉,张胖子笑嘻嘻地站在面前;才知道自己是想得出神 了。定定神问道:“吃了饭没有?”“正在吃酒,阿祥来到。”阿胖子坐下来

  问道:“今天倒清闲;居然想到这里来吃酒?”

  “不是清闲,是无聊。” 张胖子从未听他说过这种泄气的话,不由得张大了眼想问:但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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