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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海男人_龙应台【完结】(17)

  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透着看热闹的欣喜。

  胖子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眼睛注视别的地方,说:“你晚上来,我教你。”旁边的人吃吃地笑,看着我。

  我弯下腰,和胖子平视,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还不够资格。”牵回孩子的手,继续往前走,想想,又回头对胖子说:“这样子对待外地人,您真丢北京人的脸!”然后又是一个明亮的早晨,我兴高采烈地对安安说:“跟我去市场吗?”好一会儿没声音。

  “咦,不想去?”安安憋着什么,犹豫了半晌,皱着眉说:“我很想去,可是,”他结结巴巴地,“妈妈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吵架?”吵架?我惊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两天的旅程如此深刻地震撼了这小小的人。

  “安安,”我捧着他纤弱的脸庞,“妈妈只有在不公平的时候才吵架。”“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安安满腹委屈地说,“不公平也不吵架?”(原载1993 年10 月31 日《文汇报·笔会》,同年12 月10 日《北京晚报》第一版转载)《北京晚报》读者来信谈《吵架》《北京晚报》编者的话北京——伟大祖国的首都,竟给一位“台湾同胞”留下如此印象,实在令人遗憾!文明礼貌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我们北京人特别是服务于窗口行业的北京人,理应做得更好。您看了此文有何感想?来稿请寄《北京晚报》总编室。

  (原载1993 年12 月10 日《北京晚报》第一版)改善社会风气先要改

  “脏口”编辑同志:读完贵报12 月10 日第一版的《吵架》一文,十分高兴。

  无论如何也想把这喜悦的心情向贵报诉说一番。

  使我高兴的最主要的原因,并不仅是这位台胞文章的内容,而是我们北京人自己的报纸上能够这样在一版上登出“骂”北京人的文章,可见北京、北京人是大有希望的。

  因为此类问题是大部分北京市民都认为不是问题的大问题。

  我以为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得从领导做起,从舆论做起。

  要想真正改善社会风气,首先要改变不好的语言素质。

  肖冰编辑同志:早就从龙应台的文章中得知她是个爱“生气”、好“吵架”的女人了,如今刚到北京下机伊始就又是故态复萌,接连生气与吵架。

  其实许多北京人在读龙应台这篇《吵架》时,都会摇头的,都会感到她的“气”

  生得不值当,她的“架”吵得不值当。

  不知怎么那么巧,龙应台短短两天听到的这些语言,她一写出来就让人感到那么熟悉。

  恐怕许多人都已是司空听惯的了,而且对这些话语早已是生不起来气了,更谈不到吵架了。

  “顾客是上帝”,这话听着挺顺耳,其实又玄又虚。为“上帝”服务的人根本不信“上帝”,那顾客即使是“上帝”又能奈之何!

  其实顾客并没有那么大野心想当什么“上帝”,那想当什么呢?或者说应该把顾客——服务对象当作什么呢?要求低的也就想当个街坊邻居;要求高些的也就想当个熟人朋友;当然也有更高要求的,想当个“大”点儿的,不过也用不着当“上帝”。

  段宝文(原载1993 年12 月13 日《北京晚报》第一版)我代表首都 我代表中国有的北京人以“老大”自居是出现不文明的原因之一。总感到自己居住在北京、工作在北京,地处首都,环境优越,“见多识广”,你外来宾客都得听我的。这种“老大”思想不解决,说文明礼貌只是一句空话。

  游明信老北京,最讲个“礼”儿,最好个“面”儿,我们应该发扬这个好传统,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不管你是干部、工人还是学生,都是展现首都风貌的一个窗口,注意自己的言行。

  维护首都荣誉是每一个北京人的职责,要始终牢记:我代表首都,我代表中国。

  计萍看了《吵架》,我为北京的窗口行业而脸红。建议在首都各行各业制订标准的语言和对人、对事的标准形态,能让中国人自己感到合适,外国人看了也认为中国人有风度;要下工夫培训,并进行考核;不能一阵风,坚持下去,相信北京的窗口行业会给人们一个耳目一新的感觉。

  冈稔民航的问题,是十分重要的问题,这是一个外国人看中国的窗口,透过这个窗口可以看到中国的变化。恰恰是这个窗口使许多许多的外国朋友感到了失望。关于神秘而美丽的新中国的传说被这些坏印象蒙上了阴影。

  丁宪民建议首都机场、日坛市场的管理部门对照《吵架》一文,认真地检查一下存在的问题,切实地提出改进措施,并举一反三。如确有诚意,应向台胞龙应台女士道歉。

  张家驹(原载1993 年12 月14 日《北京晚报》第一版)第2 节 蝉鸣

  盛夏,整个北京城响着蝉鸣。穿短裤球鞋的妈妈骑着自行车穿梭大街小巷,到市场买菜、听北京人卷着舌头说话、和小贩吵架,看起来她在做这个那个事情,其实她心里的耳朵一直专注地做一件事:听蝉鸣。那样骄纵聒噪的蝉鸣,整个城像个上了发条的闹钟,响了就停不住。仅只为了这放肆的蝉鸣,妈妈就可以喜欢这个城市。

  妈妈一个人逛市场。买了个烙饼,边走边啃,发觉北京的茄子竟然是圆的,葱粗大得像蒜,番茄长得倒像苹果,黑糊糊的东西叫炒肝,天哪,竟然是早点;调羹不叫调羹,叫“勺”,理发师傅拿着剃刀坐在土路边的板凳上等着客人——她突然停住脚步。

  有一个细细的、幽幽然的声音,穿过嘈杂的市声向她蒙绕而来。

  不是蝉。是什么呢?她东张西望着。

  一个打着瞌睡的锁匠前,悬着一串串拳头大小的细竹笼,声音从那里放出来。妈妈凑近瞧瞧,嘿,是蟋蟀——蝈蝈!

  打瞌睡的人睁开眼睛说:蝈蝈,一块钱一个,喂它西瓜皮,能活两个月。

  妈妈踏上自行车回家,腰间皮带上系着两个小竹笼,晃来晃去的。

  刚从动物园回来的孩子正在说熊猫。“妈妈,”安安说,“有一只熊猫这样——”他把两只手托着自己下巴,做出娇懒的样子。

  “这是什么东西?”飞飞大叫起来。

  “安安,”妈妈解下竹笼,搁在桌上,“你说这是什么?”两兄弟把脸趴在桌面上,好奇地往笼里端详。

  “嗯——”安安皱着眉,“这不是螳螂!因为螳螂有很大的前脚,这不是蚱蜢,因为它比蚱蜢身体大,这也不是蝉,因为蝉有透明的翅膀是蟋蟀吗妈妈?”“对,”妈妈微笑着,“北京人叫蝈蝈。”“叫哥哥?”飞飞歪着头问。

  黄昏出去散步,兄弟俩胸前脖子上都圈着条红丝线,丝线系着个小竹笼,竹笼跟着小兄弟的身体晃来晃去。

  入夜,小兄弟闭上眼睛,浓密而长的睫毛覆盖下来,使他们的脸庞甜蜜得像天使。蝈蝈开始叫,在安静的夜里,那叫声荡着一种电磁韵律。小兄弟沉沉地睡着,隔着的妈妈却听了一夜的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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