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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12)

  回到衙署,刚刚走进仪门,就有人拦着轿子递上状纸,接过一看,原来是吴龙图等人催促开庭的诉状。我在轿子里告诫道:“你们的案子又没有什么奇冤大枉,为什么不按规定等到卯日再来递状呢?实在是躁进荒谬。”说罢将状纸从轿子里扔了出去。几天后,又见到恒通,彼此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

  从此以后,这个案子就不再审理,任其拖延。反正原告和被告都有钱得很,也不在乎这点旅费,况且我还听说,吴龙图等人在省城里花天酒地玩得才高兴呢。每次卯日接案,我的批示都是“等候开庭不得耽误”。一直到冬月,快过年了,我才批道:你们所诉的案子,账目还没有核实清楚。现在年终封印休假的日子快到了,你们可以交保之后回家过年。明年开印之后再行审理。

  我想,这个案子,先是被家人和师爷蒙蔽,错误地提到省里来,又被城守尉恒通从中招摇,才成为难了之案。在山西省打官司,有钱的人往往不管有理无理,专门依靠行贿来达到目的,而审案官员又往往不知检点,这样就常常酿成大案。先前的阳曲县令李联蒙就因为接受了孙阜昌的巨额贿赂而被砍了头,可是后来的官员仍然不知悔改。这是为什么呢?地方官难做就难做在这里。

  从此以后,凡是卯日接收状纸,我都亲自批示后让书吏拿到后衙誊正后再张贴出去,不让师爷经手,就避免了这种弊端,衙门的风气也好多了。后来,我仍旧将这个案子发回介休县自行审理,而将家人陈祥和姓熊的幕僚一起辞退了。

  宁远厅锡纶亏空的案子终于结了。我按照在任的时间长短,摊赔两千两。亏空结案,亏空官员本人赔一半,上级官员分成认赔,一向都是这样。可是上司总是不愿分赔,所以总是勒令后任认账,这样就导致山西全省几乎无县不亏。

  [1]“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指把穿着的衣服脱下给别人穿,把正在吃的食物让别人吃,形容对人热情关怀。语出《史记·淮阴侯列传》:“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

  1839年道光十九年

  四月,林则徐将收缴的鸦片共两万箱聚集在广州虎门外销毁。

  六月,定四川防备彝番章程。

  九月,英兵船开炮挑衅,林则徐命反攻,毁其数船,义律窘急,请他国转圜。

  十月,诏令停止中英贸易。

  十二月,林则徐代邓廷桢为两广总督。

  这里没有潜规则

  悼亡

  我在讲述时,一般先说政事,再说家事,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倒过来——正月二十日,黄夫人在寿阳县衙去世。

  此前,夫人已经抱病多年,几次病危。去年冬天,我代理太原府知府,夫人仍旧留在朔平府。因为关北没有好医生,我的岳父黄怀谷先生当时正任寿阳县县令,就将黄夫人接到县衙,就近照料医治,没想到她就这样舍我而去了。

  夫人性情和淑,持身清严,奴婢们侍候多年,从来没有见她发过火。她虽然生长在富贵之家,却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娇气。她嫁给我的时候,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可是夫人却毫不介意。后来,我科举及第,在翰林院任职八年,薪俸微薄,生计艰难,多亏夫人节俭持家才勉强维持。我这个人,性格孤介,不愿求人,夫人理解我的为人。但凡夫人家族中有人持重金来京城找门路上门来拉关系,夫人都按照礼节热情接待,但对请托的事情却是严词拒绝。她处事得体,让我感佩不已。

  夫人嫁给我十二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就被疾病缠绕而驾鹤西游,痛何如哉!唐人元稹曾经有诗云:“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说的就是我和夫人啊!在省城接到噩耗后,我又不能立刻脱身前往,只得将棺木和衣服买好,派家人送到寿阳入殓。直到交卸了太原知府,我才得以奔赴寿阳,靠在夫人的棺木上痛哭一场,斋奠数日,护送夫人的灵柩回乡安葬。

  回任

  二月,我回到了朔平府知府任上。清代的官员署理和现在的官员代理有所不同。现在的官员代理某个职务,其实就相当于实任某职了,很少有回原职的。清代的官员署理则相反,虽然也有由署理转为实授的,但这样的情况很少——正式官员到任后,署理官员就回原职。

  在省里任职半年多,将多年积压的两百多起案件清理一空。“两司”和抚台[1]大人都很看重,每次向抚台请示时,抚台就说:“你不必多说了,我信任你,你直接和臬司商量就行了。”抚台又经常对师爷姚秋楢说:“首府张大人的气度与谈吐,胜过“两司”甚远,而且操守清严,实在是栋梁之才啊!”到年终密考[2]时,对我下了“性情严正,操守清廉”的考语。我很惭愧自己当不起这样的评价,但这总是一种知遇之恩。

  同仁们因为太原知府王有壬就要回任,心里舍不得我走,藩台和臬台也都认为王知府此番代理河东道回来,腰包应该已经很丰满了,可以告老还乡了——谁知他还会回到太原知府任上呢?王有壬放话说:“库款亏空了七千多两银子,如果张公肯代为垫补,我就退休让位。”同仁们一起找藩台商量,大家凑份子,各出一点钱,将这笔亏空还上,候补县令严于镐尤其积极。我说:“买缺卖缺,从来就是朝廷律令禁止的,况且还要连累同仁一起掏腰包呢?”藩台说:“不需要这样。您尽管认下这笔账,这七千两亏空,您上任后慢慢还就是了,本司绝不催提。”我说:“大人您这是看重我,您的情我领了。可是,我如果终老于此,就不免一生受人挟制;假如我将来有幸还能升迁的话,又怎么做下属的表率呢?穷达有命,不属于我的我不敢强求。”藩台说:“您站得高,因而看得远。这是我没想到的啊!”冀宁道姜梅笑我痴,我也顾不了别人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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