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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清官场30年_黄云凯【完结】(79)

  代理首府的是同知章桂文,极其卑鄙无耻。他本是浙江的捐班,与乐斌的看门人陈二结拜为弟兄,他的妻子又拜乐斌的女仆周二娘为干女,另外又和乐斌的师爷彭沛霖结为儿女姻亲,结成死党。没了彭沛霖,乐斌就像水母一样,寸步难行。彭沛霖整天在乐斌面前说章桂文怎样怎样,又有周二娘和陈二在旁边帮腔,所以乐斌将实缺首府栗炬调到外地代理道员,而让章桂文代理首府,作为他的耳目。章桂文外表和柔,实则内心阴险。

  乐斌的手下陈二,鸦片瘾大得很,无所不为,和总督衙门的中军参将德祥、笔帖式润祥结拜为兄弟。德祥于是将秦州都司的缺拿去骗了二百两,和陈二分用。东窗事发后,乐斌也只是将德祥调任西宁游击,却没有追究陈二。乐斌胸无城府,家人武弁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津津乐道,并夸陈二是他的得力家人。

  一天,乐斌对司道官员说:“陈二从小跟着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不过年轻好面子,在四川时官员请他吃饭,一定要坐着四人抬的轿子去,并打着总督府的灯笼回来。他的老婆现在京城服侍我的夫人,一刻也不能离开,我想为陈二再娶一个老婆,喜期就在近日。”明绪等人当然会意,各送了几十两、几百两不等的贺礼。吉日那天,文武各员齐集,总督府的中军成瑞走进走出忙个不停。到了晚上,由代理首府同知章桂文,皋兰知县李文楷举着蜡烛将新人送入洞房;搀扶新娘子进房的,就是和祥和章桂文两人的老婆;坐在公公婆婆的位置上接受新人跪拜的,则是乐斌和他家中的仆妇周二奶奶。周二奶奶的儿子叫喇嘛,已经十二岁了。有人说,喇嘛就是乐斌和周二奶奶生的。至于周二奶奶的丈夫,早被乐斌推荐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乐斌给他一笔钱,让他另娶了一个老婆。

  一次,乐督到西关外吕祖祠挂匾,文武官员,空城随往,我也不敢违众。凑巧那天我署中也有客人,乐督催我先走,几次催促之下,我只好单独回署。乐督率众同僚在那里看戏,以娱神灵。第二天,同知沈寿对我说:“这甘肃的官,看来是不能做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沈寿回答:“制台挂匾,我们当然要穿着礼服先往伺候,老远看见飞骑驰至,卫兵们排队挂刀而入,我们都以为是乐督到了,谁知等到轿子抬进山门,才知道是周二奶奶。我们十几个人,站在那里,实在是无地自容啊。我们虽然官职卑微,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至于为仆妇站班呢?后来,我们退入别室。听到殿上礼生呼赞,奠拜如仪。戏班的班主献上戏本请周二奶奶点戏,周二奶奶大模大样地点了几出,看完了才回署,然后乐督才来。”我笑着连连点头,却不敢置一词。”

  五泉山每年都有几天庙会,百货云集,游人如蚁。有撞竿的、踩索的、吹竹的、弹丝的,极为喧闹。庙会上设酒肆多处,省城官员也有很多在此宴客的。一天,排参刚刚散会,我正要走出督署大门,就看见道员和祥向乐督长跪请罪,令我莫名其妙。只听乐督说:“我哪会计较这事呢?”可是和祥仍然做出万分恐惧的样子,就像要被拉上刑场的牛羊一样,反复哀求。我回署后,兰州知县来说:“您知不知道昨天五泉山争道的事?”我说:“不知道。”知县说:“周二奶奶进庙烧香,车路逼窄。刚好和祥的家人因为主人在山上请客,策马争先,被周二奶牵马的武弁和扶车的戈什所阻,不肯让路。最先开骂的是戈什等人,后来,周二奶奶终于按捺不住,点着和道台的名字破口大骂,引得万众围观,指指点点,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才明白和祥请罪,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周二奶奶。恩麟对我说:“周二奶奶在督署管事,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小喇嘛。她为人悍泼,不但敢凌虐乐督的姬妾,就是乐督也对她颇为顾忌,经常与乐督扭打成一团,一直打到二堂上,然后脱掉衣服,扯散头发,坐到地上撒泼,骂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她对乐督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让你做总督,你才能做,我不让你做,你就做不成。’”因为兰省官场小人群集,我不敢答一词,姑妄听之吧。

  臬司明绪,也是一个阴险小人。他在刑部任司员时,人称其为“四伦先生”——意思是说他五伦[1]不备。乐督初到任时,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可是时间越久,两人却越亲密。明绪几乎没有哪一天不给乐督送东西,即使是一饮一馔,也一定先呈督署,以表诚敬。乐斌是个粗人,不知其计,于是堕入术中。每次有职位出缺,属员们都知道求我没有什么用,就转而求臬司说情。臬司又与彭幕极为相得,内外打理,事情没有办不成的。我忝任藩司,竟不能做主,实在惭愧!但也不敢卖缺招摇,借此发财。属员中那些贤能的,也许有理解我的吧,我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外面有传言说,乐督想让明绪做藩司,有密参我不称职的意思,甚至说明绪将藩司衙门的师爷都已请定了。我想时事艰难,做官还是归隐,不必想得太多,这些人本就没什么天理,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我只好听之而已。好在我一向奉公守法,没有做过贪赃枉法的事,对待同僚或下人也平易近人,从不加怒于人。我在署中自撰一联,用以自嘲并自勉:“读圣贤书,初心不负;用黄老术,唾面自干。”

  明绪的脾气很大,每次见他气冲冲的,我就更加低声下气,从不与他计较,相见之后更是倍加亲切来招呼他。明绪这个人在外面声名狼藉,来告状的很多。同知张作霖说:“秦州的账房里挂着一面白粉牌子,应酬各上司衙门多少两,都记在上面。乐督和明绪名下,都写着赠送黄米(黄金)多少,注明收字;只有您的名下写着馈送白银四百两,注明未收。”李敦厚被委派代理秦州知州,赴任前留下四百两银子作为‘别敬’。我知道他的负担很重,公事亏空的和私人欠账不下几万两,这次为了让乐督派他代理优缺,一定又孝敬了不少;而且他应该交到司库的公款极多,送我四百两无非是为了封住我的口,让我不再追究此事。我当即将这四百两银子当着李敦厚的面交给藩库库房,将他在任兰州知县时应该上缴的三百多两地丁银照数扣下,剩下的划到他已收未缴的款项下面,并且让他签字备案。秦州官署中粉牌上所记未收的,就是这笔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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