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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人物传记_郭德宏【完结】(321)

  总之,陈独秀于1917年1月进入北京大学,是其一生的转折点,也是新文化运动的转折点。

  文学革命中的“黄金搭档”

  就促进当时中国社会变革而言,新文化运动最有深远影响,获得实际成果最多的是文学革命,其中最突出的是白话文代替文言文、新文学代替旧文学的变革,以及使用标点符号(1920年北京政府教育部明令全国各小学“国文科”改为“国语科”,各省教育厅采用新式标点符号)等,使中国在文字语言和文学以及书写与印刷格式上,率先跨入近代化的大门。其影响之深刻,到1945年毛泽东在中共七大预备会议上还这样说:当时我们“听他(陈独秀——引者)说要用白话文,文章要用标点符号,这是一大发明”。

  关于文学革命,人们总是说是胡适先提出“文学改良”,陈独秀才把它上升到“文学革命”。其实,“文学革命”这个词也是由胡适首先提出的,文学革命的序幕也是由胡适拉开的。早在1914年,胡适在研究中国古代律诗时就发现,“排律”并非古诗一贯本性,它可能起于排偶之赋。对偶之入诗,初仅偶一用之,自汉伊始,入晋成风,“贤如渊明,亦未能免俗。然陶诗佳处都不在排”。如此对古诗排律特性的否定,的确是他的独到见解。因此,他主张“有心人”当“以历史眼光求律诗之源流沿革”,推动吾国文学史的进步,流露出要打破这中国文学史上最古老的堡垒——排律诗的传统,创作白话诗、白话文的最初意向。同时,他自己创设了标点符号释例,尝试白话文的写作。而他对白话文的研究,却受了一个怪人的激发。

  那是1915年,胡适作为“第二次考取庚子赔款留美学生”,已经毕业于康奈尔大学,转入哥伦比亚大学哲学部,他每月应得的费用,均由在华盛顿的清华学生监督处担任书记的钟文鳌先生寄出。这位钟先生可能在美国的时间长了,受传教士和国内革命的影响,有一个怪行为,常利用发支票的机会,做一点社会改革的宣传。胡适从信中取出支票时,总发现里面夹着些小传单,上面印着类似现在公益广告这样的文字:“废除汉字,取用字母”;“多种树,种树有益”;“不满二十五岁不娶妻”;等等。

  胡适当时少年气盛,对这样的说教很厌恶。有一次,他接信后,以下犯上斥责钟先生:你们这种不通汉文的人,不配谈改良中国文字问题;你要谈这个问题,必须先费几年工夫,把汉文弄通了,你才有资格谈汉字是不是应该废除。但是,信发出后,胡适自觉有些莽撞了:既然训斥钟先生不够资格谈论这个问题,难道自己就有资格谈论这个问题了吗?这“够资格的人”,就应该用点心思才力去研究这个问题才是。[33]恰好,这一年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会新成立了一个“文学科学研究部”,胡适担任文学股的委员,于是便与学友赵元任等着手研究“中国文字的问题”。8月26日,他写成《如何可使吾国文言易于教授》。在这篇文章里,他明确提出了古文的文字是“半死的文字”,白话的文字是活文字的观念。接着,他在与几位同学好友的交往中,都纷纷作诗相送,并讨论起文学来。他答赠任鸿隽、梅光迪、杨杏佛的诗都是白话诗,而且在诗中甚至明确提出“诗国革命”和“作诗如作文”的主张。答任鸿隽的诗曰:

  诗国革命何自始,要须作诗如作文;琢镂粉饰丧元气,貌似未必诗之纯。[34]

  胡适在给梅光迪的诗中甚至提出了“文学革命”的口号:

  梅生梅生毋自鄙,神州文学久枯馁。百年未有健者起,新潮之来不可止。文学革命其时矣,吾蜚誓不容坐视。且复号召二三子,革命军前杖马箠。[35]

  胡适在此诗自跋中称:“此种诗不过是文学史上一种实地试验,前不必有古人,后或可招来者。知我罪我,当于试验之成败定之耳。”[36]可见,文学革命的确起始于胡适。

  但是,胡适关于白话诗文和文学革命的主张,遭到了周围几乎所有好友的反对。包括梅光迪、任鸿隽、杨杏佛、朱经农等。杨、朱甚至这样说:“兄于文学界能自树一帜,本为弟所倾慕。但愿勿误入歧途,则同志幸甚!中国文学幸甚!”[37]

  胡适不为所动,坚持他的研究工作。4月5日,写出《吾国历史上的文学革命》,认为:“文学革命,在吾国中非创见也。”以韵文为例,由三百篇变而为骚;又变为五七言古诗;赋而变为骈文;古诗而变为律诗;诗又变为词;词又变为曲,变为剧本,已经过六次革命。“文亦遭几许革命矣。”由先秦诸子到汉代之文,由韩愈的“复古”散文到宋代的语录体,到元代更出现了白话小说。针对梅光迪反对白话文、反对“俚俗文学”的尖锐批评,他特别强调:“文学革命至元代而登峰造极。其时,词也,曲也,剧本也,小说也,皆第一流之文学,而皆以俚语为之。其时吾国真可谓有一种‘活文学’出世。倘此革命潮流不遭明代八股之劫,不受明初七子诸文人复古之劫,则吾国之文学必已为俚语的文学,而吾国之语言早成为言文一致之语言,无可疑也。”可是,“惜乎五百余年来,半死之古文,半死之诗词,复夺此‘活文学’之席,而‘半死文学’遂苟延残喘,以至于今日”。最后他惊呼:“文学革命何可更缓耶?何可更缓耶?”[38]

  这篇札记,已经明确提出了文学革命的总目标是在创造“言文一致之语言”。这个目标后来被陈独秀接受并推动,引出了一系列的研究和改革:白话诗对古诗的挑战、白话文代替文言文、标点符号的使用、文章自左向右横向书写和排版、中国文学改革和国语化运动等,中国文字、文章、文学和语言能有今天这样的进步,首先应该归功于胡适和陈独秀当年的开创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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