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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爸爸丰子恺_丰一吟【完结】(31)

  爸爸在这12岁的时候画的我,后面所题的是陶渊明的诗

  星汉楼邻居蔡家夫妇的孩子,留给我们很深的印象。长女佩贞那时足龄4岁,长恩狗1岁,成了恩狗的“青梅竹马”。佩贞的弟弟桂侯才2岁。我那时12岁,成了他们的“头儿”。由于我热衷于看《水浒》,宅东有一土堆,就成了我们的“梁山”。我竖起一面小红旗,占山为王。附近有一个叫陆地康(音如此)的小友,还有房东熊筑林的两个被我们称为“房东囡囡”的儿子,以及有时也来参与玩耍的巷内两个男孩,一个被我们称为“鼻涕囡囡”;另一个品质较差,就被我们冠以“不好囡囡”的名称。我们一起玩耍,没想到爸爸在楼上看。他记下有趣的镜头,绘成一幅幅小画。也给蔡家赠送过一套。蔡家把其中几幅贴在墙上,被一位送信的邮递员叫王树本的看见了,很喜欢。他也通过蔡家向爸爸要了4幅这种小画。

  星汉楼对面青山绿水,风景很美。不过常有人抬棺材经过。我们这边望得清清楚楚。小孩看见新奇的事物就要学。恩狗和佩贞竟把小凳翻一个身,插进两根竹竿,也学起抬棺材来。而爸爸竟也画了他们抬棺材的样子。这样的即景画,爸爸一共画了47幅,也包括别处的。例如画恩狗因从小吃甜的炼乳而蛀坏了牙,拔牙齿拔怕了,以后带他去哪儿都要逃。又有一幅画恩狗不肯随父母去徐子文站长家做客,我陪着他躲在警察亭后面。谁料65年后我竟在天山茶城三楼我和两个外甥开办的“丰子恺艺林”里见到了徐站长的女儿。真是奇缘!

  其他种种好玩的事,无不进入爸爸的画中。

  六十多年后,我们居然会与佩贞重逢,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佩贞买到了我和宝姐编的《爸爸的画》,通过出版社打听到了我家电话。我们激动地追溯往事。我告诉她:恩哥在香港工作,她说她也住在香港。啊,那么巧!于是,佩贞和她丈夫等人和恩哥在香港重逢了!佩贞夫妇还来上海看我。谁又料到,认识还不到两三年,恩哥就猝死了。真是“世事茫茫难自料”啊!

  在去老城还没过江的地方,有一家好像叫泰来的馄饨店,我常去吃。还有一家大众服务社,三个姐姐做了一些布娃娃,请满娘画了脸,送去请他们代卖,居然也卖掉了几个。

  星汉楼时期,我开始服侍爸爸写字画画。所谓服侍,其实只是磨磨墨,拿拿纸而已。有一次爸爸要写对联,叫我在他对面按着对联的头。由于桌面小,爸爸才写了三四个字就叫我“抬头”。我连忙把自己的头抬起来。

  “啊呀,抬头呀!”

  我便把头抬得更高。爸爸笑起来:“我叫你把对联纸的头抬起来,抬得和桌面一样平,不要让它垂下去。这样我看着上面几个字才能写下面的字。你怎么把自己的头抬起来了芽选”

  爸爸笑得几乎写不下去了。

  在星汉楼上,爸爸饮酒后常常拉着调子吟诵诗词。我听多了就能背。可惜没头没尾的,既不知作者,更不知题目。但得益不少。爸爸还常给我讲这讲那。讲的都是些好玩的事。例如,他说某一地方的酒店,几乎家家都在酒里掺水。有一顾客进门听见掌柜在问伙计:

  “君子之交淡如何?”

  “北方壬癸已调和。”伙计回答。

  岂知那顾客懂得他们的暗语,便说:

  “有钱不买金生丽。”说完就回头要去对面。老板说:

  “对面青山绿更多!”

  我听得莫名其妙。爸爸给我解释:

  “《论语》里有‘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老板的意思是问伙计你掺好了水没有。北方和壬癸都是代表水,意思就是水已调和好。‘金生丽水’隐去一个水字,就是说我有钱不买你掺水的酒———”

  “哈哈,我懂了!老板是说对面那家酒店掺的水更多。”

  爸爸还讲济公的事。他说有一家人家办婚事,请济公去喝彩。济公便在婚礼上大声说:“老的死起死到小!老的死起死到小!”那人家气死了,用棍棒打济公。济公便说:

  “那就乱死乱死!”

  爸爸解释说:“本来济公是好意,让人按年龄老少次序死。被他们一打,他就说了乱死,从此人就不按年龄老少次序死了。”

  爸爸说后若有所思。是的,他的两个弟弟都夭折。我的姐姐三宝、哥哥奇伟和小产的阿难都是夭折。天道真不公平!

  我还记得,每当天凉快了,爸爸看一看寒暑表,就穿上夹袄。(那时没毛衣,有了毛衣后爸爸也不喜欢穿,说是捆绑在身上不舒服。)一边穿,一边总是反复地说:

  “73度着夹袄。73度着夹袄。”那时用的是华氏。73度相当于摄氏24度。

  住在星汉楼近两年,是爸爸作品多产的时期。他还完成了一个大愿,编绘了一部《子恺漫画全集》,交上海开明书店于1945年12月出版。这套全集中有旧作,也有新作。

  在遵义,爸爸交友甚广。记得他常与王星贤、黄羽翼、田德望、蹇先艾、李子瑾、王光衡等人来往。王光衡后来由爸爸改名为王质平。

  我家第一桩喜事

  星汉楼时期有过一件喜事:1941年9月7日,先姐和慕法哥结婚了。这是我们逃难以来的一桩大喜事。

  说起这个姐夫,我初次看见他是在初到遵义还住在旅馆里的时候。那一天,我正和小朋友踢毽子,看见两个青年男子走进旅馆来说要找他们的老师丰子恺。他们的名字是周宗汉和宋慕法,都是爸爸在浙大的学生,不过这次是初访。随后慕法哥就在我家做了家庭教师(教物理),一直出入我们罗庄和星汉楼的家里。

  慕法哥在湘江对岸蚕桑研究所就职后,他的一位同事兼温州同乡陈志超先生常陪他来访爸爸。陈是一位见多识广、口才很好的人,我们星汉楼的租屋就是他介绍的熏也是他促成了慕法哥和先姐的婚姻。陈下班后常来星汉楼陪爸爸喝酒聊天,慕法哥当然一起来。据说慕法哥曾向爸爸学过两星期日文,以应付他工作上的需要。不过更多的时间是来找先姐谈情。爸爸有画专写他俩相会的事。时机成熟后,他们就在遵义的成都川菜馆举行了婚礼。

  先姐结婚时,爸爸亲手为他们写了一张结婚证书。先姐已于2007年2月16日去世。她的结婚证书竟一直保存着。慕法哥知道桐乡档案馆征集爸爸及其子女的资料,就拿给我,表示愿意捐赠。我一看那证书,惊喜不已。当时根本没有结婚登记的制度,而且没有结婚证书出售。所以爸爸亲手用毛笔在一张粉红色纸上写了这结婚证书。幸有这证书在,我今日才得详细记下当时的重要情况。珍贵之物,宜供大家共赏。我今抄录如下:

  结婚证书

  宋慕法浙江省平阳县人年二十六岁民国五年正月十九日子时生

  丰林先浙江省崇德县人年二十岁民国十一年九月初六日卯时生

  今蒙

  陈志超郑梅英两先生介绍于中华民国三十年九月七日下午四时在贵州遵义成都川菜馆礼堂结婚恭请苏步青先生证婚宜其家室永相敬爱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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