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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22)

  妮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番话出自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之口?

  妮可苦笑,问:你爱过我吗?

  渣男说:爱啊,一直都爱啊。

  妮可接过合同,她说:如果你已经不爱我了,早点儿告诉我好吗?

  渣男说: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啊……快点儿签字吧,亲爱的。

  他脚踩两只船,她忍了。她以为他知晓她的隐忍,幻想着能忍到他良心发现的那一天,没承想他并没有良心。

  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合同在妮可手中被慢慢撕成雪花,一扬手撒满了人行道。

  渣男吃了一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吃定了妮可,惊讶瞬间转化为恼羞成怒,他抬手抽了妮可一个大嘴巴。

  女人容颜逝去要十年,男人贬值不过一瞬间。

  妮可没哭也没闹,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回仙足岛,关上房门后才痛哭起来。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在此之前她的世界一片单纯,从未有过如此汹涌的伤心。

  听说,每个好姑娘都会遇到一只大灰狼,据说只有遇到过后才能拥有免疫力,有免疫力是件好事,可大灰狼留下的阴影呢?

  事情过后,我们一度很担心妮可的状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带她去踢足球,带她爬色拉乌兹逃票去色拉寺,希望大汗淋漓能代谢走一些东西,诵经声能带来一些东西。

  她乖乖地跟在我们旁边,看不出有明显的异样,和以前相比,只是话变得很少。

  之前那个乐呵呵的妮可去哪儿了?我们想让妮可快点儿好起来。

  我们满屋子“破四旧”,努力销毁渣男的一切痕迹,搜出来的零碎装了半编织袋:妮可给他织了一半的围巾,妮可给他缝的手机套,妮可给他拍的照片……还有他唯一送过妮可的礼物:一只杯子,上面印着一行字: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

  问你妹啊问,满世界玩得起的姑娘你不招惹,偏偏来祸害一个傻姑娘。

  我一脚跺碎了杯子,硌得脚心生疼。

  渣男学过两年美术,他追妮可的时候,曾在妮可客栈的墙壁上画过一幅金翅大鹏明王。怕妮可睹画伤情,我搞来乳胶漆把那幅画涂刷干净。

  我在那面崭新的墙上画了一只硕大的卡通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童花头,还有一对笑笑的小对眼。

  又在卡通小姑娘旁边画了一堆脑袋,众星捧月般围在她周围,有的小人儿龇着牙抠鼻屎牛牛,有的小人儿摆出一副黄飞鸿的姿势,有的小人儿抱着吉他嘴张得比脑袋还大,所有的小人儿一水儿的斗眼。

  妮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画画。

  她问:哥,你画的是什么?

  我说:喏,这是你,这是咱们一家人,咱们一起在过林卡(藏语,郊游或野炊的意思),高高兴兴地一直在一起。

  我说:妮可,你是不是很感动?感动也不许哭啊。

  她一下子用手捂住眼,脑袋上下点着,带着哭腔说:嗯嗯嗯……

  我说:这才是好姑娘……哥哥请你吃个大苹果吧。

  我挥手在卡通小姑娘旁边画了一只大苹果。

  (七)

  妮可满血复活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快,没过多久,每天早上甩床单的啪啪声又重新响起来了。

  我照例每天穿着底裤冲出去抱床单、闻床单。

  她照例满院子撵我。

  我一度想撮合她和安子。

  安子也住在仙足岛,他租了房子想开客栈,但不知怎么搞的,开成了一家收留所,他们家连客厅里都睡满了人,全都是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的全国各地的朋友,没一个客人。

  有些朋友讲情调,直接在客厅里搭帐篷。大部分的穷朋友对物质的要求没那么高,一只睡袋走天涯。

  安子性情纯良,对朋友极好,他没什么钱,但从不吝啬给浪荡天涯的游子们提供一个免费的屋檐。他极讲义气,是仙足岛当年的及时雨呼保义。

  安子家每天开伙的时候那叫一个壮观,一堆人围着小厨房,边咽口水边敲碗。没人缴伙食费,也没人具体知道这顿饭要吃什么,每个房客你一把葱我一把面地往回带食材。

  掌勺大厨是安子,他守着一口咕嘟咕嘟的大锅,拿回来什么都敢往里面放,然后一把一把地往里面撒辣椒面。

  他是川人,做菜手艺极好,顿顿麻辣杂烩大锅菜,连汤带水,吃得人直舔碗。

  我们时常去蹭饭,吃过一系列组合诡异的菜肴:猪肉西红柿炖茄子、花生土豆煮扁豆、牛肉燕麦香菜折耳根面片子汤……

  我们吃吗吗香,他是做吗吗香。

  那么反社会的黑暗料理食材搭配,也只有他能驾驭。

  安子长得高大白净,文质彬彬,典型的阳光男文青。

  他那时在一家小报社工作,跑社会新闻也写副刊杂文,靠条数领绩效工资。可拉萨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哪儿来那么多事件新闻啊,有时候跑一整天,一条也搞不来。安子没辙,就拽着客栈里的人一起编心灵鸡汤和人生感悟凑版面。他客栈里的人普遍太“仙”,张嘴不是马尔克斯就是杰克·凯鲁亚克,于是他经常跑到妮可的客栈来凑臭裨将。

  那时大家都年轻,没什么社会阅历,编出来的文字一派校园文学气息。

  大家七嘴八舌,安子默默写笔记做整理。安子是个大孩子,编完了还要大声朗诵,各种文艺范儿,各种陶醉,各种自我肯定。

  我烟火气重,听不来白衣飘飘的年代,他念他的,我玩我的俄罗斯方块。妮可的纯情度比安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安子的文艺朗诵是她的最爱,听得高兴了经常一脸崇拜地鼓掌,还颠颠地跑去烧水,问人家要不要喝豆奶。

  豆奶香喷喷的可好喝了,我也想喝……但她只冲给安子喝。

  安子喝豆奶的样子很像个大文豪,意气风发一饮而尽。

  怎么就没烫死他?

  我看出点儿苗头,串联了满屋子的人给他俩创造机会。

  这俩人都还是纯情少男少女,都不是主动型选手,若没点儿外力的推动,八百年也等不来因缘具足的那一刻。

  妮可客栈里那时候有辆女式自行车,大家齐心合力把气门芯给拔了,车胎也捅了,车座也卸下来藏起来了。那辆自行车是大家共用的交通工具,为了妮可,不得不忍痛自残。

  我们的算盘打得精。

  没了自行车,需用车时就撺掇妮可去向安子借,不是都说借书能借出一段姻缘吗?那借自行车指不定也能借出一段佳话来。

  佳话迅速到来了。

  那天,妮可要出门买菜,我们连哄带骗让她洗干净了脸、梳了头,并换上一条小碎花裙子,然后成功地忽悠她去找安子借车。

  大家挤在门口目送她出门,还冲她深情挥手,搞得妮可一脑袋问号。

  她出门没到十五分钟就回来了,我们都好生奇怪,怎么个情况?安子没把车借给你?

  她傻呵呵地说:是啊,他没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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