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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36)

  他把她拉到一旁问道:“他喝了酒吗?”她说喝了的。她不愿意让我知道; 萨特对她说,星期六晚上来歇尔同他在一起时,他喝了半瓶威土忌。萨特自 己对我承认了这事。我打电话给米歇尔,对她说,为了这事星期六她不要再 来萨特这儿了。过了几天,她对萨特说:“我是想帮助你愉快地死去。我以 为这是你希望的。”但他完全不想去死。这事发生后,每当星期六晚上离开 他时,我都给他倒出一定份量的威士忌,然后把酒瓶藏起来。这佯,在万达 走后他可以喝一点酒,抽一会烟,然后安安静静地去睡觉。

  元月初,我们在西尔薇家吃了一顿喜庆午餐。伽利玛出版社出版了电影 《萨特自述》的剧本,获得巨大成功。萨特同卡特琳娜·夏安有一个谈话, 内容是关于他同女性的关系,发表在 1 月 31 日的《新观察家》上。他参加《现 代》的会议,现在《现代》每月在他的住所开两次会,在两个星期三的上午, 他参加讨论。他一般习惯于不拒绝别人的要求,这次他又同意签名于一篇文 章,发表在 1977 年 2 月 10 日的《世界报》上,实际上这是维吉尔在同他谈 话后写的。其中萨特谈到:“德国社会民主党于 1945 年重建以来,一直是美 帝国主义在欧洲的最得力的工具。”他号召所有社会党积极分子同“德国─ 美国”在欧洲的霸权主义进行斗争。这篇文章的风格一点也不像萨特的;而 且从萨特这儿发出一个向社会党人的呼吁,这也实在令人吃惊。郎之曼、普 隆、维克多等人都表示了他们的不满。

  萨特答应梅丽娜在 2 月中旬去雅典大学作一次演讲,她在那儿工作。2

  月 16 日(星期三)他和彼埃尔·维克多坐飞机去雅典,他在那儿呆了一个星 期,同维克多一起吃午饭,同梅丽娜一起吃晚饭,同时打着腹稿准备他的演 讲。他演讲的题目是“什么是哲学”。22 日(星期二),原定为八百人的会 堂里坐了一千五百人,萨特演讲。他讲了大约一个小时,激起了一阵阵雷鸣 般的掌声。维克多认为这个演讲内容“简单”了一些,但因为大多数学生都 不太懂法语,他们不可能透彻理解那些较为艰深的概念。第二天我去奥利飞 机场接他们。我在排队通过的旅客中寻找他,他们当中有个人看到我担心的 样子,对我说,“他们就在后面。”萨特和维克多终于来了,他们出来得很 晚。萨特下飞机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有点累了,但这次旅行他是很愉快的。

  3 月 9 日,梅丽娜来到巴黎,第二天早上不到九点,她在电话里惊惶地 对我说,萨特同她去巴西饭馆吃晚饭,回来时在路上把腿给摔伤了,有两次 他几乎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把他送上电梯。他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大汗淋 漓,上气不接下气。我马上打电话给泽登曼,并且赶去萨特的住处①。他的血 压是 220。梅丽娜向我保证说,萨特喝酒没有过量,我相信这一点,因为她 总是密切注意着他。况且现在他的头脑完全清醒。这天下午我同他在一起, 晚上库尔诺医生来了,谈到萨特的一条腿痉挛的症状。第二夭阿莱特打电话 对我说,萨特又跌倒了几次,特别是在他要上床时。

  库尔诺医生回去了。虽然萨特的血压下降了很多,库尔诺仍建议他去布 鲁塞斯医院作一次检查。同每一个星期二一样,我睡在他的住处。一天早上 八点半,莉莲来接我们。我和莉莲帮助萨特穿过花园,坐电梯,下楼然后坐 进小汽车里。他几乎完全不能走。到厂医院,一个男护士用轮椅把他推走。 医生决定留他到第二天下午。在他接受各种检查时我留在他的房间,给他办 理一些手续。医院开了午饭,他吃了一大半。他的右侧血压正常,左边要低 ① 在后面的讲述中我们再不会提到泽登曼医生了。他在德朗布尔街突然倒下,死于心力衰竭。

  一些;这说明两边不对称。我守在他跟前一直呆到三点半,他睡着时我就看 书,直到阿莱特来。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医院。头一天萨特吃了晚饭后,又看了一会电视,睡 得很好。医生现在正对他进行一个长时间的X射线检查──胸部、腿部、手, 等等。他们把萨特送回床上,然后豪塞特医生来了。他很有说服力地谈到萨 特的病情。他说萨特只有戒烟才可能挽救自己的腿。如果他现在开始戒烟, 病情就可能大为缓和,他还可能安度晚年直到正常地死去。否则他的脚趾要 被切掉,然后是他的整个脚,他的整条腿。萨特看来很受震动。我和莉莲不 太费劲地带他回了家。他说他想再仔细考虑一下抽烟的事。他见到了梅丽娜 和阿莱特,第二天见到彼埃尔和米歇尔。下午晚一些时我到了他那儿,他走 路好了一些。但第二天晚上,他对我说,他的腿每天夜里都要痛一个多小时。 星期天,他、我和西尔薇来到凡尔赛,我们到我们的朋友科米科的漂亮 的房子里作客。我们吃填鸭,喝些味道很美的葡萄酒。我们驾车返回时,西 尔薇有点醉了,她向萨特说了一些很热情的话,这使萨特十分高兴。(她有 时对萨特不太热情。因为她并不认为萨特有病,所以对他的有些做法生气, 萨特总说她有“坏脾气”并因此责备她。但这并不影响他俩在各方面的关系。) 这天晚上我和萨特一边读书一边谈话。他决心第二天(星期一)停止抽 烟。我说:“你想到自己正在抽最后一根烟,你不觉得伤心吗?”“不伤心。 说真的,现在我已经有点讨厌抽烟了。”毫无疑问,这时他是把抽烟同一点 一点地割掉他身体的一部分联系在一起了。第二天他把他的打火机和烟递给 我,要我送给西尔薇。这天晚上他对我说,他的心情出奇的好,因为他停止 了抽烟。这是他最终放弃抽烟,此后他再也没有抽烟的欲望了。甚至他的朋 友在他面前抽烟时他也不受影响──的确,他甚至还赞同他们这样做。

  下一个星期四,莉莲和我带他去豪塞特医生那儿进行一次私人会诊。豪 塞特仔细查看了萨特的一个很厚的医疗档案,他祝贺萨特放弃了抽烟,并开 了一系列静脉注射的药。他说,如果萨特感到有点痉挛性的疼痛,就应该立 即停止行走;否则有发作心脏病或中风的危险。他坚决反对萨特去朱纳斯短 途旅行的计划,他给我一个很厚的信封,要我转交给库尔诺医生。我们带萨 特回家,哦和莉莲一回到我的房间,就用蒸汽打开了豪塞特的信。这是一个 很详细的病情概述,我们不怎么看得懂。莉莲把它留下准备给她的朋友,一 个女医生看。

  莉莲第二天打电话给我。她的那位朋友认为,这份报告是非常令人担心 的──萨特的腿中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血液循环。“如果注意照看的话,他还 可能活几年,”她说。几年!对我说来,这个词是太可怕、太悲惨了。我完 全意识到萨特活不了很长的时间,但我和他就要永别的那个时间界限在这以 前总还是模糊的。现在这一切都变得很近。五年?七年?无论怎样,是一个 确定的有限的时间。死,这个不可避免的东西,已经在这儿并且它已经占有 了萨特。我以前那种漫无边际的焦虑现在变成了一种根本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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