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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42)

  人们怎样解释这种“拐骗老年人”的做法——正像奥利维埃·托德说的 ① 《禁闭》:“我想人们会日久成自然。”(加尔散)

  那样(他本人甚至连拐骗死人也不曾退缩)。 萨特总是认为应该不断地反对自己,但他这样做从不是为了急功近利;

  维克多归之于萨特的那种含含糊糊、软弱无力的哲学完全不是萨特的①。萨特 为什么居然同意接受这些东西?他从来不轻易受任何人的影响,现在却受到 维克多的影响。萨特对我们谈到过为什么,但这个原因还得较深入地推究一 下。萨特在生活中是着眼于未来的,要不然他就活不下去。现在他因自己的 身体状况受限于目前,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②。他的衰老、疾病、半失明使他 无法看到未来。这样,他就求助于一个替身——维克多,一个左派战士和哲 学家,一个萨特梦想实现的和竭力去帮助其存在的“新知识分子”。对他说 来,怀疑维克多就意味着放弃他的生命的延续,而这要比相信未来一代人对 他的赞扬更为重要。这样,尽管他有种种保留,他还是让自己相信维克多。 萨特现在还在思想;但他想得很慢。而维克多口舌如簧;他让萨特不知所对, 当萨特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谈的问题时,他并不给萨特这样的机会。最根本 的问题是萨特再不能阅读了。他再不能重读自己写的东西。我相信,这是非 常重要的。我不可能对一本我没亲自读过的书作出判断。萨特也踉我一样。 而现在他只能通过耳朵来判别一篇作品。他对孔达谈话时说道:“问题在于, 只有在你自己读一篇文字时才会产生反思和批判的因素;当某个人读给你听 时,决不会明显地产生这种因素③。”其次,维克多受到阿莱特的支持,她对 于萨特的哲学著作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她赞同维克多的新的思想倾向——他 们一起学习希伯莱文。萨特遇到了这样一个联盟,他又不能拉开距离,进行 认真阅读、独自思索,然而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保持自己对事物的洞察力;这 样,他便顺从了。这个谈话发表时,他得知所有的萨特主义者,更广泛些说, 他的所有的朋友都跟我一样极其震惊,他感到惊诧和伤心。

  3 月 19 日(星期三),我们和博斯特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谁都 没有提这个事情。只是在上床睡觉前萨特问我:“今天上午《现代》的会上, 有谁提到这个谈话吗?”我说没有,这是实情。他看来有点失望。他多么希 望能找到一些支持者!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去喊他起床。平时我去他房间时 他仍在睡中;这次他却坐在床边,气喘吁吁,几乎不能说话。前些天阿莱特 在这儿时他有过一次他称为“吞气症”的发作,但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次/ 是从早晨五点一直持续下来,他连摸到我的门口敲门喊的劲也没有了。我吓 坏了;我想打电话但服务台把电话线路阻断了,因为布依格没有支付电话费。 我匆匆穿上衣服到门房打了个电话,请附近的一位医生,他很快就来了。医 生看了一下萨特就立即到隔壁房间打电话给急救服务站,过了五分钟他们来 了。他们为萨特放了血,打了一针,治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他被放在一个 带轮子的担架上,推过长长的走廊;一个医生在他头的上方举着氧气袋为他 供氧。他们把他带进电梯,送进一辆等候在门口的救护车上。医生们还不知 道应把他送进哪家医院,要去门房打电话。我返回他的房间随便梳了一下, 穿好衣服。我想,现在他会受到医生的认真治疗,病状大概很快就可以终止。 我没有取消我同迪恩和让·普隆的午饭。我动身去见他们,关上了萨特住所 的门;我决没有想到,从此以后,这扇门再也不会对我打开了。

  ① 雷蒙·阿隆在萨特死后同维克多在电视答辩中对这一点说得很好。

  ② 在前面我们已经看到,在意气消沉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一个“活着的死尸”。

  ③ 《七十岁自画像》。

  午饭后,我坐一辆出租车去布鲁塞斯医院——现在我知道萨特在那儿—

  —我请普隆同我一起去,并在那儿等着我。“我有点害怕,”我对他说,萨 特在特别护理病房,呼吸已经正常了,他说他感觉很好。我没有呆得太久。 他有点昏昏欲睡,我也不想让 普隆久等。 第二天下午,医生对我说,萨特有肺水肿,引起高烧,但很快就能吸收 掉。他住的病房宽敞明亮,萨特自以为住在郊区。他发烧时说起胡话来。那 天上午他对阿莱特说:“小家伙,你也是要死的。你是怎么被火化的?现在 我们俩终于死了①。”我去他那儿时他对我说,他刚刚在他的秘书家里吃了午 饭,秘书的家就在巴黎附近。哪一个秘书?他从没有对维克多或布依格用过 这个词。他总是叫他们的名字。看到我惊讶的样子,他解释说,医生人很好, 提供给他一辆车送他来去。他经过的郊区妙不可言、令人愉快。我问他,他 是不是在梦中看到了这些景象?他生气地说不是,这样我就不再坚持问下 去。

  这一天和以后几天,他的烧慢慢退了,也不再说胡话。医生对我说,这 病是由于肺部缺乏冲洗所致,使动脉功能不足。但现在肺部循环重新建立起 来了。我们想早点出院去贝尔伊莱,萨特对此十分高兴。“是的,我很想去 那儿。这样我们就可以忘掉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一切是指同维克多的这 次谈话以及它产生的反应。)医院规定萨特一次只能见一个人,上午是阿莱 特去,下午我去。我常在十点钟打电话问他这一夜过得怎样,他的回答总是 “非常好”。他晚上睡眠极好,而且午饭后也睡一会。我们谈些无关紧要的 事。我来看他时,他正坐在一个扶手椅上吃饭。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的。 他瘦了,看起来很虚弱,但精神还好。他盼望着出院,但他的病,使他能够 愉快地忍受目前的境况。阿莱特大约六点钟返回这儿,看着他吃晚饭,有时 她离开一会儿以便维克多可以进来。

  不久以后,我问豪塞特医生,萨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有所犹疑地答 道:“我说不准??他很虚弱,非常虚弱。”过了两三天,他说萨特不得不 再次住到特别护理病房,在这里,病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得到观察护理, 以减少突发事件的危险性。萨特不喜欢这个地方。西尔薇来看他时,他谈到 这个,好像是谈一个住下度假的旅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幸好我们很快 就要离开了。我很想去一个小岛。”

  去贝尔伊莱的事,实际上再没有任何可能了。我退了那里预定的房间。

  医生希望能随时观察萨特以免他的病情复发。他们把萨特带回特别护理病 房,但这个房间比第一次的更加明亮宽敞。萨特对我说:“这不错,现在我 离家很近了。”他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以为开始时他是住在巴黎郊区一 个医院里。他看起来越来越疲乏,他开始长褥疮,膀胱功能很糟糕。医生给 他作了一些处理,他下床时——现在他很少下床了——后面拖着一个装满尿 的小塑料袋。有时我离开他的房间,为了让别的来访者可以进来——博斯特 或郎之曼。这时我便去候诊室坐着。在那儿我无意中听到豪塞特医生和另一 个医生交谈,他们用了“尿毒病”这个词。于是我明白萨特已无望,我知道 尿毒症常带来可怕的痛苦;我猛地一下哭了起来,扑到豪塞特的身上:“请 ① 阿莱特是犹太人,郎之曼对我们谈到他关于纳粹灭绝犹太人的电影,由此谈到焚尸炉。我们也谈到福里 逊的争辩,他否认它们的存在,此外,萨特希望死后被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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