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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48)

  萨特:要说清楚我同继父的关系,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波伏瓦:这是儿童时代和少年时代的关系。 萨特:是的。我们现在不谈这个,因为就关系到写作而言,这一点也不 重要。直到十四岁我常把我写的东西给母亲看,她说,“非常好,非常不错 的想象。”她不把它给继父看,他也不注意它。他知道我在写,但他一点也 不关心。而且这些作品不值得任何人注意。但我知道继父不关注它。也就是 说,实际上我总是为反对他而写作。我的整个一生都受此影响。写作就是反 对他。他不责备我,因为我太年轻——我做这事获得的自由比玩棒球还多—

  —但事实上他是反对我的。

  波伏瓦:他认为文学是无意义的吗?

  萨特:他认为一个人在十四岁时不应该打主意去搞文学。在他看来那是 无意义的。他认为一个作家应该是这种人,三四十岁,写了一定数量的书。 但一个人在十四岁不可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波伏瓦:我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萨特:我不觉得自己很聪明,因为这个词对我说来是不存在的。它存在, 但我不用它。我也不认为自己很蠢。我认为自己有点深刻,如果一个儿童可 能运用这个词的话。可以说,我认为我可以把一些事物纳入自己的心中,而 别的孩子对它们视而不见。

  波伏瓦:这也是你认为自己要比继父懂得多一些的原因吗?

  萨特:我想他比我聪明,因为他懂数学。 波伏瓦:但你想,你具有某种他没有的东西吧? 萨特:对。有写作这个事实。写作的事实使我超过他。 波伏瓦:思想的事实也是这样。你认为他说话是没有意义的吗? 萨特:不。要判断他说的东西是很费劲的。他是另一种思想,踉我的不 同,他没有要点,但我不能说那时他的思想已经走入歧途。他谈到数学、物 理学、技术知识和工厂发生的事。他有一个完全组织化的世界。他读的书都 没有什么趣味,但在当时却很有名气。

  波伏瓦:这么说他不是一个只对本专业的东西感兴趣的工程师了?

  萨特:对。他读过的书我也读而且也喜欢。当然许多工程师今天也这样 做。但就我说来,这给我一个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波伏瓦:回到那个你谈得很少的时期吧,从十一岁到十九岁。当时你有 什么政治态度吗?

  萨特:1917 年我们对苏联革命有些兴趣,我和别的孩子 波伏瓦:那时你有多大? 萨特:我十二岁,但我们不是十分关注它。我们主要关心的是,我们能 不能够打败德国,尽管苏联已单独媾和,这就是我的全部政治态度。 波伏瓦:你对于社会有什么感受? 萨特:我是一个民主主义者。我的外祖父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使我相信 共和主义——我在《词语》中谈到这一点。

  波伏瓦:这会不会使你同继父发生冲突?你是一个民主主义者和共和主 义者这个事实有什么表现吗?

  萨特:没有冲突。我的继父也是一个共和主义者。当然可以说我们不是 同一种共和主义者,但直到后来这个区别才逐渐明显。我的共和主义首先是 表现在词语上。我对于社会的感受是,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同样的权 利。

  波伏瓦:那时你们就这些问题有没有特别的冲突?

  萨特:没有。但后来,我去巴黎上中学时有了,对了,我忘了一个细节, 这是我被送到巴黎的原因。上三年级时我偷了继父的钱,这是他给我母亲的 钱。

  波伏瓦:谈谈这事吧。

  萨特:嗯,我需要钱。

  波伏瓦:是的,我知道。你希望像别的孩子一样,能够拿钱上剧院或者 买什么东西??

  萨特:拿钱买点心。我记得我是怎样常去拉罗舍尔的大糕点店用我母亲 的钱吃罗姆酒水果蛋糕。

  波伏瓦:这样你很缺钱花。

  萨特:我是需要钱。我母亲的钱包放在碗橱里。里面总有她的整月的零 用费和买东西——例如,买食物——的钱。有一大摞纸票,于是我自己动了 手。我开始拿一法郎的钞票——这比今天的一法郎要值钱得多——然后我有 点胆怯地这儿拿五法郎、那儿拿二法郎的纸币,五月的一天我发现我已拥有 七十法郎了。在 1918 年,七十法郎是一大笔钱了。后来有一天我累了,很早 就睡了。第二天早上母亲弄醒了我,她想知道我是不是好一些,我把我的夹 克衫拉过来放着,里面装着我的全部财产,纸币和硬币,挨着我的腿,使我 感到温暖。她拿起衣服抖了一下,本来是无意的,忽然她听到衣袋里的硬币 咣啷作响,丁当、丁当、丁当。她把手伸进口袋,发现了这满把的纸币和硬 币,她拿了出来,问道:“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我说,“这是我开玩笑从 卡迪洛那儿拿来的,他母亲给他的,我打算今天还给他。”我母亲说,“好 吧,我来还给他。你今天晚上把他带到家里来,我问问他是怎么回事。”这 真使我大为尴尬,因为卡迪洛很成问题——我说不出我为什么选择了他—— 他本是我的最大的对头。这个早晨我去学校,去找卡迪洛,这是魔鬼干的活, 他正想敲掉我的头呢。最后,在别的孩子的干预下,他答应来我家,但他也 要得到一部分钱,他拿到钱后给我五分之三,他留五分之二。他来了。我母 亲对他进行了一次谆谆教导,使他觉得非常滑稽——我母亲说,一个人不应 该让自己像这样被盗,在他这个年纪应该特别注意,如此等等。他拿了钱走 了。他马上给自己买了一个大手电筒。两天以后他的母亲卡迪洛夫人发现了 此事。那时他把该给我的那五分之三的钱给了我的朋友,他们没有及时转交 给我。我的母亲和继父大发雷霆,我受到责罚,事情就是这样的。

  波伏瓦:是这样的,这孩子的母亲卡迪洛夫人来你家问这一笔钱是怎么 回事。

  萨特:对。这样我母亲一切都明白了。我受到严厉责骂,在一段时间里 他们都不理我。我记得——当时读三年级——我的外祖父同外祖母从巴黎 来。外祖父知道了这些事非常生气。一天我同他去药房,一枚十生丁的硬币 从他手中落到地板上,丁当作响。我准备去捡它。他制止了我,自己弯下腰, 他那可怜的膝盖吱嘎作响,他认为我不配再从地上拾钱。

  波伏瓦:这会损伤你的自尊心。这是使儿童的心灵受创伤的事情。 萨特:是的,这刺伤了我。于是我同其他孩子的关系就不好了。 波伏瓦:就写作的观点看,你在拉罗舍尔同其他孩子的关系影响你到什 么程度?你有时谈到,他们使你学会了暴力。

  萨特:是的,这使我学会了暴力。在平常的情况下,我关于暴力所知道 的就只是给人或被人在鼻子上猛击一拳。在巴黎中学就是这样。但在拉罗舍 尔学校他们认真地对待这种战争;对手总是一个德国佬:他们是强暴的。暴 力是一个日常的实在。这首先有战争的暴力然后是那些没有父亲的孩子的小 暴力。我从远处和近处认识到了暴力,尤其是我是它的目标。目标,像在公 立中学中那种相打时的目标,非常经常。人们并不把你像一个敌人那样来打 击而是像一个同学那样来打击,以使你不做错事,或是迫使你同某人和好, 或者只是为着好玩,这本来没什么。我们都属于公立中学,我们有两个主要 的公敌——一个是可尊敬的圣父们的学校,一所宗教学校,另一个是我们称 为小流氓的孩子们,他们不固定地属于哪所学校。他们未来的前途大都是去 当学徒。他们跟我们一样,十二岁到十六岁,我们碰到他们就打架,不管他 们是谁,仅仅因为他们的衣服比我们穿得差一些。他们来了以后眼睛直瞪着 我们,两支队伍互相赐以老拳。我特别记得,有一天放学后我同母亲去商店。 在通向拉罗舍尔市中心的一条街上,靠近一个挂着大钟的大门,我同一个小 流氓脸对脸地相遇了。我们在大街上打着滚,互相拳打脚踢,直到我母亲走 出商店:看到我躺在那儿,同我的敌人纠缠不休,她完全惊呆了。后来她伸 手把我从敌人的搂抱中扯了出来。我们同他们经常全力以赴地相互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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