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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56)

  波伏瓦:是的,这是有点奇怪。那么,这就是说那段时间你在读海德格 尔。

  萨特:我在战俘营读海德格尔。可以补充一句,我早就通过胡塞尔了解 他了,比读他自己的东西了解得更好。我在 1936 年就读过他的东西??

  波伏瓦:噢,对,我记得你让我翻译了他的很多东西。好像还是在鲁昂 的时候,我们谈到过他。对的。同时,《存在与虚无》又是来源于你在《想 象心理学》中的发现。

  萨特:不错,是这样的。我发现了意识就是虚无。

  波伏瓦:后来你常说,你再没有像你写《存在与虚无》时那样的思想和 直觉了。

  萨特:虽说是这样,我还是写了一些与哲学有关的书,例如《圣·热内》。

  波伏瓦:是的。

  萨特:在我看来,它是一个长篇随笔,不是哲学的。实际上我一直运用 着哲学思想。

  波伏瓦:对。

  萨特:也可以把《圣·热内》称为一部哲学著作。??后来通过写《辩 证理性批判》,有些东西又回到我心中。

  波伏瓦:噢,不错。这也是由偶然因素造成的,与当时的境况有关,因 为波兰人要求你??

  萨特:波兰人以哲学方式向我提些问题。这样就产生了《方法问题》。 波兰人发表了它。我想在《现代》上发表它,你也劝我这样做。

  波伏瓦:是这样的。 萨特:原来的本子不是很好。我重新写过,在《现代》上发表。 波伏瓦:你是这样做了,但这里没有另一个动因吗?从 1952 年开始你 大量阅读了马克思的著作,哲学成了一种政治性的东西,由此看来,波兰人 要你写这篇文章就不完全是偶然的了。

  萨特:对的。在马克思看来,哲学应该被取消。我不这样看问题。我认 为哲学仍在未来之城中。但毫无疑问的是,我参考过马克思主义哲学。

  波伏瓦:这里似乎应该更详细地解释一下;人们向你建议写《方法问 题》。但你为什么同意做这事?

  萨特:因为我想知道自己的哲学究竟处于何种地位。 波伏瓦:在你同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中?? 萨特: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首先是同辩证法的关系;如果你看过我 的那些笔记本——可惜它们都不在了——你会看到辩证法是怎样以其自身的 方式进入我的写作之中的。

  波伏瓦:在《存在与虚无》中完全没有辩证法。 萨特:确实如此。我从《存在与虚无》发展到一种辩证法的思想。 波伏瓦:是的。在写《共产党人与和平》时你开始创立一种历史哲学。

  这是产生《方法问题》的某个阶段。

  萨特:是这样的。 波伏瓦:但你是怎么继续从《方法问题》前进到《辩证理性批判》的呢? 萨特:《方法问题》只是方法论;它后面还有哲学,有我开始解说的哲 学辩证法。我在结束《方法问题》三个月或三个月之后,开始写《辩证理性 批判》。

  波伏瓦:你是怎样发现自己有新思想的?因为有些年你对我说,“不,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写一本哲学书。我不再有思想。”

  萨特:嗯,我想我当时说“我不再有思想”时,是漫不经心说的,我甚 至那时也是有一些东西的??

  波伏瓦:有些自我创立的东西。

  萨特:对。写《方法问题》时,我写得很快,我的思想又得到清理。这 些思想是在我积累了三四年的笔记中匆匆记下来的??这些笔记你知道?? 波伏瓦:噢,不错,我好像仔细看过这些厚厚的笔记。??但在我看来,

  它们似乎还没有包含像溯逆和惰性实践这样非常重要的思想。

  萨特:对。但在辩证法的水平上已有对它们的某种预示,这在我说来已 经够了。

  波伏瓦:你实际写作时,对文学或哲学有什么不同的态度吗?

  萨特:我写哲学时差不多不打草稿。写文学我要连打七八遍草稿,每一 页的七八段作为单独的一组。我写三行,在它们下面画一横线,然后第四行 是写在另一张纸上。哲学没有这种情况。我拉过一张纸,开始写上我头脑中 酝酿的思想——那大概是不久前才有的思想——然后一口气写完。可能这一 页纸还写不完,得好几张纸。然后到某一张纸写完时我停了笔,因为我有个 地方写得很不好。于是我进行修改,接着再往下写,一直写完。换句话说, 哲学是我向人们讲的话。它不像一部小说,那也是向人们说话,但是以另一 种方式。

  波伏瓦:是这样的。

  萨特:我认为,一部小说是为了给人去读。而在哲学中我是向人们作解 释——我可以用笔这样做,也可以用舌头、用嘴这样做——正像现在这样来 表达我的思想。

  波伏瓦:换句话说,你不可能用录音机写文学,却可以用它来写哲学。

  萨特:对。

  波伏瓦:我看到你写《辩证理性批判》,气势真吓人。你几乎完全不再 看一遍。

  萨特:第二天上午我再看头天写的。我一般每天写十页左右。这是我一 天可以完成的最大工作量。

  波伏瓦:看你写《辩证理性批判》时我好像是在看一个运动会中的绝技 表演。你是在科里特拉纳的作用下写作的。

  萨特:写《辩证理性批判》的整个期间我都在服用这种药。 波伏瓦:写文学作品时你从来不用科里特拉纳。 萨特:写文学不可能用科里特拉纳,因为这东西影响灵感。我记得在战 后我试着用它写《自由之路》。写的是玛志厄回家前在巴黎街上徘徊这一段。 写得糟透了。他走过好多条街,每一条街都使他产生各种联想。

  波伏瓦:我记得这事。这真糟糕,我想问你另一个问题。即使一个人不 是自我陶醉者,他也有某种关于自我的形象。我们谈过了你小的时候和稍大 一点时的自我形象,那么你现在的自我形象呢?你六十九岁了。以你为题的 论文、书目提要、传记、访问记和作品是那么多,有那么多的人想见到你,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所有这些有什么作用?你认为自己是不是已被划为历史 纪念碑式的人物或者??

  萨特:在某种程度上讲,我已是一个历史的纪念碑。但不完全是。我好 像重新发现了一个人,我一开始就常常想到要做这种人。这个人不是我,但 又是我,因为他毕竟正在讲话。人们为他们自己创造了某个人物,而这就是 我。这是一个“我-他”和一个“我-我”。这个“我-他”是人们创造的,同 时又是以某种方式同自我发生关系的“我”。

  波伏瓦:这是不是说,在今天的这个人物和你年轻时梦想的人物之间有 着完全的一致?

  萨特: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没有对自己说,“嗯,这差不多就是我年轻 时想望的,如此等等。”我没有这种意思。我很少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我完 全不去想这事了。

  波伏瓦: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你开始介入政治吗?

  萨特:差不多是的。当我干着私人的事情时,当我去看某人或为某人做 某事时,这个自我就再现了。这时这个自我就再现。但是在文学中,我正在 写作时,这个我就不再存在。在五十岁或五十五岁时——在写《词语》之前 ——我常常梦想写一个故事,地点是在意大利,写一个年龄跟我相仿佛的人 同生活的关系。这会有浓厚的主观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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