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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_豫莲【完结】(11)

  第七章 责任少年(2)

  我非常可怜夏弟,小小年纪就经受这种磨难。但一个家在农村的男孩子,进山拾柴似乎是义不容辞的。夏弟总是在我用不放心的眼光看他的时候,大咧咧地说,别担心,姐,我现在其实啥都会了,我其实没有多麻烦他们。母亲为了表示对儿子的爱怜,总是让弟弟中午的干粮带成大米干饭。进山的人早晨要起五更做饭,吃后带一顿干粮,晚上的饭自然是回来吃。带什么干粮全看各家的生活条件,有带馍的,有带干饭的,有带煮熟的红薯干或蒸熟的红薯的。我家吃不起馍,但母亲也决不让夏早上吃红薯或红薯干,她让夏早上做萝卜丝咸干饭,吃后再用手巾兜一兜中午吃。夏比别人苦的还有一点,好多人家都是妻子或者母亲早早起来为进山的劳力做饭,饭做好后唤醒劳力们起床,而母亲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怀里还揽着一个吃奶的小娃娃,只要她一起床,娃娃就哭叫,夏便很懂事不让母亲起来为他做饭,而是自己早早爬起来烧火做饭。如果星期天我刚好在家,我就要起身为夏弟做饭,他便硬按着我的被子不让我起来,说姐,我反正得起来,何必两个人都睡不成呢?我如果再坚持,他就说姐,不是我不让你做,是我吃不惯你做的饭,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做干饭的技术比妈还强哩!我知道弟弟的良苦用心,就不再坚持。听着弟弟在外面的灶火棚子里淘米、洗菜,拉风箱烧火,望着蠕动在灯光下他幼小的身影,我总恨自己不该是个女孩,本该我去做的事让弟弟去做,让弟弟小小年纪就承担家庭的重担,我只感一阵阵的内疚和心酸。

  好则是,夏的个子在一天天长大,干活、拾柴的技能也在一天天提高,同伴们已不多嫌弃他,只是在出山口以后,他的速度仍赶不上大家,往往别人都到家了,他仍没有踪影,母亲看见有担着柴的人过来就问“俺夏呢?走到哪了?”别人就说快了,在后面呢!母亲便抱着孩子一程程往前接,尽管接着儿子她也不能替儿子担一担,但她还是执著地往前赶,而且边走边喊:夏!夏呀……直到苍茫的夜色中有了她熟悉的稚嫩的回音,母亲才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她就站在或坐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那曲折的山路,一直到能望见那担着柴担的幼小身影……

  第八章 “文革”之初

  一九六六年夏天,用当时的政治术语讲,是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西照一中,不,准确地说是在西照县正式开始。

  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人都知道,各地的“文革”,几乎都是从学校开始的,也就是说,是学生们先闹起来的。但具体因什么事,通常说的引发“革命”的直接原因即“导火线”,却各不相同。

  西照一中“老三届”的同学和当时的教职员工都清楚,“文化大革命”在本校的爆发,是缘于对一个依仗教师职权欺凌女学生的人的声讨和揭发。

  这时候,我的父亲正以一个普通水利局干部的身份在远离县城的深山区水利工地上工作。父亲单位的政工组长等两位同事到学校找到我,说明了他们的来意,我对他们的关心表示了感谢,但对他们对学校近段发生的事件的认识不能苟同。我不认为我们学校发生了什么严重的“政治暴乱”,不认为学生们是在“反党”,不认为我们的行动是“受一小撮反动老师的支配”,更对他们害怕我们会像“五七年反右派一样被划为右派分子”而感到好笑。

  我在这次事件中并不是激进分子,因为我是我们班的团支部书记,说话、做事基本上还是有组织原则的,但对邢耀的流氓行为确实感到愤恨,对学校领导对邢耀的庇护感到不满。我虽认为那些激进的同学的行为方式有些欠妥,但工作组一进校就如大敌当前把这些同学视若洪水猛兽,甚至私下里说那些积极的同学和公开站出来支持学生的四名青年教师是什么“动乱分子”“危险分子”,我认为也是不对的,他们这样做导致学生们轰赶他们虽然过火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父亲的同事劝我一定不要再参与他们的活动,他们说我的认识太幼稚,他们说政治是残酷的,阶级敌人是很狡猾很隐蔽的,说你们太容易上当太容易受骗,他们劝我在学校不好保持中立的话就先回家去,宗旨是一个革命干部的子女绝不要做出反党的事。

  我对“校文革”迟迟不批准我加入红卫兵组织有意见,我对工作组将那四位青年老师定为“反革命”有意见,更对他们把前段运动中的积极分子视为右派学生打入另册有意见,但是,对随便那么几个同学一商量,就可以自制公章,自制旗帜,就能自己发展红卫兵成员也不赞成。我只好消极地观望着,我期盼着去北京的那些同学早点带回来消息,无论他们是正确的还是说他们是错误的。对当时学校的正统组织“校文革”发动的揭批所谓“黑帮”们的大批判会,也没有兴趣,因为我看到积极分子几乎都是平时不好好学习的学生,他们的理论我也不能认可,譬如,有同学指着某老师的鼻子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我是贫农的后代,你说你总是打击我,你是什么行为?还有一次我们班批判完学校的团委书记将他押送回他的住室后,让我留下来监视他,中午别的同学都走了,他趁没有外人,就委屈地问我:汪瑞兰你说,大家今天批判我的那些事,不都是你们团支书们汇报上去的学生中存在的活思想吗?譬如“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我记得还是高一乙班的支书汇报的,我在大会上批判了,现在怎么能说我是借批判之名行宣传之实呢?我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便慌慌地看看门外没人,小声说,有,你就承认,没有,你就不承认,相信组织上会有结论的。说完我赶快跑到门外。从此,我再也不敢一个人面对他,也决定再也不一个人面对任何一个受批判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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