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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师:张居正_度阴山【完结】(125)

  注意这句话,从前朱翊钧上朝,国家大事也是张居正在费心,但他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大概是:“我已能亲政,但一个月没有亲政,劳烦您张先生,我很是过意不去。”

  张居正只把这句话当成了客套话,按部就班地回答:“臣很久没有见到皇上,朝夕想念。今日见到皇上,真是欣喜万分。国家事务本是我分内之事,我自当竭智尽忠,皇上免劳挂怀。”

  朱翊钧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先生的忠心,朕知道了。”然后吩咐给张居正一些小赏赐。张居正叩头谢恩。

  朱翊钧冷不防地说道:“先生不允戒坛,真真是好事!”

  张居正毫无反应,站起来平静地回答:“戒坛伤财,还叨扰皇上清净。”

  “所以我说,真真是好事!”朱翊钧的声音很冷,张居正不由自主地抬头偷偷去看,只见朱翊钧在龙椅上毫无感情地看着他。他突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在死水般的沉寂中,朱翊钧打破了凝滞的时光,他命令张居正:“先生近前,看朕的脸色。”

  张居正心神稍定,缓步向前,在晨光熹微中,他看见朱翊钧一张病后初愈的清白的脸。他跪在朱翊钧面前,离朱翊钧是那样近。正是春末夏初,温度宜人之时,但张居正却感觉脊背炽热,浑身似乎都要被汗水浸透。

  他听到朱翊钧底气十足的声音:“朕现在一日四餐,每餐都可吃两碗白饭,只是不吃荤。”

  张居正忽然感觉快乐起来,皇上已痊愈,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心情一好,话也多起来:“病后加餐是好事,不过元气初复,应做适当的调节,吃太多恐伤脾胃,少吃荤是好的,但也不能一口不沾。”说到这里,他拾起从前的严肃,郑重其事道,“非但饮食要适当,就是‘房事’也不可多,希望皇上千万注意。”

  朱翊钧脸色微变。关于房事,宫中早已传开。年轻人都腰馋,朱翊钧尤其馋,实属色中饿鬼。但这种事,大臣不太好说。朱翊钧就始终认为,这是他的私事:你们大臣管天管地,难道还管我的床笫?

  张居正的这段话,让他回想起出疹子前的一件事,张居正曾上疏请他在房事上不要辛苦劳作。朱翊钧那时就有些许愤懑,如今张居正又当面敬告他,这是极尴尬的事。他把两道眉毛拧到一起,肚子里翻江倒海,实在想一吐心中不快,可他终于忍下了。

  在稳定情绪后,他对张居正说:“最近母后一直在我身边照看,从未离开过。我也未临幸过任何人,先生真是钟爱得很,朕都知道了。”

  语气是不满的,张居正听得出来,但他并未放在心上,还是他的惯性思路,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个孩子,有点小脾气再正常不过,只要善加引导,将来必是明君。

  高明的匠人往往自负地认为,在他手中没有塑造不出的艺术品。可这要看原材料的材质,世界上有美石,自然就有朽木。稍不留意,就会把朽木当作美石。

  当朱翊钧说“朕都知道了”时,张居正激动得想流泪,因为这五个字证明,朱翊钧还是允许被他塑造的,正向好的方向大步前进。这是有良知的表现,人只要有良知,再加切磋琢磨,就可成为圣人或圣君。

  人太顺了,往往会迷信于经验,蔽于见闻,所以把事想得极为乐观。张居正就在犯这样的错误。

  朱翊钧元气恢复不久,又把眼睛盯到了钱眼里。

  君臣金钱拉锯战

  一个烈日炎炎,能把路人烤熟的中午,工部尚书李幼孜浑身冒火地跑进内阁,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张居正说:“您看,您看,又来了。”

  张居正困倦异常,好不容易才昏昏睡去,被李幼孜这么一惊一乍,睡意顿消。他接过李幼孜手上的手谕,是朱翊钧给工部的命令:铸银十万,赏赐宫人用。

  张居正失声道:“天啊,皇上这是要干甚!”

  李幼孜情绪激动:“赏赐宫人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够胡闹的了,可也没有这样三番五次向政府要钱啊。皇上真是聪明,从国库里要不到钱,就要我工部铸钱。张阁老,这事你看怎么办?”

  张居正脱口而出,声音很大:“不能铸!”

  李幼孜被张居正这三个字吓得一愣,随即没有底气地自言自语道:“皇上会听您的吧。”

  张居正已打定主意,站起来对李幼孜说:“我去见皇上,你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不必放在心上。”

  见张居正如此自信,李幼孜也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朱翊钧一听张居正来见,马上想到是关于铸钱的事。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张先生简直是顺风耳啊,李幼孜这嘴也够快的。”身边的人看到他脸上挂着讽刺似的笑,吓得一声不敢出。

  他自言自语道:“这回我是铁了心,看张先生如何!”打定了主意,坚定了信心,他迈着给自己助威的大步昂首走出来,和张居正见面。

  张居正行礼完毕,还未开口,朱翊钧抢先问道:“张先生来,是为铸钱之事吧?”

  张居正心里发笑,口上却只说了个“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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