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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一战前的世界_[英]查尔斯·埃默森【完结】(38)

  但维也纳的音乐还远不止是皇家的特权——和德皇威廉二世不同,弗朗茨·约瑟夫皇帝自己就很少去歌剧院,他的爱好显然要更朴素些。音乐也并不是贵族的专利,狩猎才是。音乐倒不如说是维也纳人的宗教信仰,特别是对于中产阶级(其中很多是犹太人)而言,但终究还是对于整座城市而言。音乐和戏剧是严肃的。茨威格指出,在维也纳,“低了一个半音”都会被人发现。“作品不单单是在首演时受到专业评论家的指点,”他写道,“还要日复一日地受到全体观众的指点,由于不断对比,侧耳聆听,观众们的耳朵也变得越来越敏锐”:

  政治、行政管理和社会风气都相当宽松,人们对于不修边幅的作风也都能和和气气地包涵,对于很多违反规则的行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对于艺术,他们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因为这是关系城市荣誉的生死存亡问题。每一位歌手、演员、音乐家,始终要尽力做到最好,否则就会失去立足之地。在维也纳,当一个受人爱戴的明星是很美好的,但想要保持这种地位并不容易,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松懈。[40]

  这座城市向来有这样一种传统,就是让那些最伟大的作曲家在贫困中死去,之后又会纪念他们,例如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圆舞曲之王”小约翰·施特劳斯是个著名的例外,1913年,在他妻子的住宅开了一家纪念他的博物馆。[41]

  在这些年里,维也纳共有8个大型交响乐团(包括维也纳医生交响乐团)。有247个男声合唱团,其中包括由杂货商协会、奥塔克灵(Ottakring)啤酒厂的工人、单独的工厂和公司以及事业单位的某些分支机构所组建的合唱团。维也纳商人合唱协会(Wiener Kaufmännischer Gesangverein)在音乐会上演唱韦伯、李斯特和瓦格纳的作品。[奥地利现代作曲家阿诺尔德·勋伯格还担任过合唱音乐协会(Chormusikverein)的指挥。]轻歌剧在维也纳剧院(Theater an der Wien)、维也纳人民歌剧院(Volksoper)和约翰·施特劳斯剧院上演——仅仅在1913年一年就有11部新作涌现。理查·施特劳斯的《莎乐美》(Salomé)没能通过维也纳的审查,因此未能在维也纳上演。相反,《蝙蝠》在宫廷歌剧院大受欢迎,也因此得到了维也纳传统守护者们的祝福。

  圆舞曲之城维也纳,严格恪守着传统,在欢乐中衰败,然而这样的情况存在着一些问题。维也纳作为文化实验熔炉的角色被淡化了。这是维也纳一个突出的矛盾:这样一个传统的捍卫者竟然也可以是现代性的温床。

  维也纳绚烂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多少东西,也许维也纳人自己比其他任何人都明白。1913年,年过五旬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每天都要对他的病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进行精神分析;在这一年里,他出版了《图腾与禁忌》(Totem und Tabu)一书,揭示了个人与集体的神经症。城市风景明信片也可以让维也纳的现代主义者们感到挫败,他们包括卡尔·克劳斯,他每两星期就要在自己的报纸《火炬报》(Die Fackel)上解构感伤主义,还包括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在他看来,维也纳建筑过分注重装饰,因此是颓废的表现,对此他的回应是“装饰就是罪恶”(ornament ist vebrechen)。1910年,路斯将他的这句格言投入实际运用,建造出了著名的、位于米歇尔广场(Michaelerplatz)的“没有眉毛的房子”(Haus ohne Augenbrauen)——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窗户没有装饰性的过梁。(据说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因此再也不在皇宫里他最喜欢的那扇窗前远望;希特勒干脆在画中的这个位置画了另外一座房子,就此克服了这座建筑物的存在所造成的问题。)[42]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维也纳一名被同化的犹太知识分子,他详细分析了一个阶级、一座城市和一个帝国长期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美国出版的一本旅行指南中说:“没有哪个欧洲国家的过去与现在如此纠结。”

  现代性甚至还染指了维也纳人心中最神圣的领域——音乐,但也不乏争议。1913年3月31日,阿诺尔德·勋伯格指挥了一场音乐会,演奏的是自己与同一派别的另外两位奥地利作曲家阿尔班·贝尔格(Alban Berg)和安东·韦伯恩(Anton Webern)的作品。贝尔格的《艾腾贝格之歌》(Altenberg Lieder)引发了骚乱,甚至导致警方介入,正如几个月后那场更加著名的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演出在巴黎引发的骚乱。[43]阿图尔·施尼茨勒(Arthur Schnitzler)在写作中大胆直白地谈性说爱,挑战了维也纳社会的伪善。埃贡·席勒(Egon Schiele)和他的导师、分离派(Sezession)运动的领军人物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在油画中也有如此直白的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位犹太钢铁巨头和艺术赞助人之子——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也开始向传统的哲学思想发起挑战。[44]

  像这样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在众多领域向既定的文化秩序发起激烈的挑战,并不只是巧合而已。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情况是一个团体的产物,这个团体中有很多犹太人,他们将日耳曼人的“教养”(Bildung,指自我修养)视为人类最高目标之一。同时也是由于这个团体规模极小,是一个彼此联系极为紧密的知识分子阶层。阿诺尔德·勋伯格不仅是作曲家,还是著名的表现主义画家,蓝骑士(Blaue Reiter)的成员。他在讽刺作家卡尔·克劳斯所拥有的、自己的作品《和声学》(Theory of Harmony)的空白页上写道:“我从你这里学到的东西或许比一个人应该学到的还要多。”[45]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将阿图尔·施尼茨勒视为知性上的另一个自己。斯蒂芬·茨威格写道:“一个奥地利人可以在咖啡馆了解当下发生的所有国际大事,同时和身边的朋友们一起讨论,除此之外,或许再也没有什么能像这样帮助他培养灵活的头脑和国际视野了。”茨威格自己最喜欢的咖啡馆是Café Griensteidl,就在米歇尔广场上阿道夫·路斯的“没有眉毛的房子”隔壁。[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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