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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一战前的世界_[英]查尔斯·埃默森【完结】(94)

  此外还有别的东西可讲。总督府广场有三面是阴凉的骑楼——商店、咖啡馆和一家大酒店——另一面是一座清真寺,通体雪白的渔场清真寺(Mosquée de la Pêcherie)。这座清真寺提醒人们,阿尔及尔并不完全是迁移到地中海对岸的一座法国地方城市。城市之外是阿尔及利亚穆斯林——阿拉伯人、柏柏尔人和卡比尔人。他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体,人数远远超过了450万,相比之下欧洲人仅有72万,其中还包括1870年一起被授予法国国籍的那些阿尔及利亚犹太人。阿尔及利亚的穆斯林人口并不像澳大利亚或加拿大的原住民那样,随随便便就可以忽视掉。

  比起乡下地区,阿尔及尔市内的阿尔及利亚穆斯林更像是陪衬。这里的穆斯林虽然从未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但他们只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地区占据优势,那就是旧城区(Casbah)。旧城区曾经是阿尔及尔的全部。如今它仅仅是一座比之前大得多的城市中的阿拉伯区,在这座现代法国城市背后的山丘上居高临下的白色三角形区域。如果说共和国大道是法属阿尔及尔的门面,那么旧城区就是其阿拉伯往昔的堡垒。优雅的现代城市阿尔及尔,背弃了拥挤的阿拉伯旧城区,试图将它遗忘,转而面朝大海。

  “老阿尔及尔的小巷构成了人们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奇异的迷宫,”《若阿纳》(Joanne)旅行指南为法国游客描述着旧城区,提醒他们,“没有哪一条是平坦或者笔直的,都是犬牙交错、迂回曲折、绕圈打转、乱作一团,一会儿是陡峭的上坡,一会儿又冷不丁地来一个近乎垂直的下坡。”[10]蕾切尔·汉弗莱斯和两个阿尔及利亚法国人(用世界语)进行了一番交流,在他们的带领下快速游览了这座阿拉伯城市。“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们想象出这个地区的人们是何等的肮脏,文明是多么的原始,”她后来写道,“‘难闻’一词根本不足以形容我们所遭遇的可怕气味。”[11]最后汉弗莱斯一边走一边用手帕蘸香水捂着鼻子,总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注意到旧城区的阿拉伯人在阿拉伯咖啡馆的热浪之外当街喝咖啡,之后她匆匆前行,回到位于上穆斯塔法(Mustapha-Supérieur)欧洲别墅区迎宾大道(Boulevard Bon-Accueil)的大陆酒店(Hôtel Continental),这是当地《贝德克尔旅行指南》鼎力推荐的一家酒店。[12]

  对于一些人来说,旧城区确实带有某种浪漫色彩。伊莎贝尔·埃伯哈特(Isabelle Eberhardt)是一个有俄国和德国血统的冒险家,她厌倦了瑞士的生活,到了阿尔及利亚,过着穆斯林的生活。在那里,她嫁给了一个阿尔及利亚血统的法国水手,有时会充当法国间谍。一个夏天的夜晚,沉溺在阿尔及尔旧城区的她在日记中写道:

  社交界和文艺界的那些傻瓜凭什么说阿尔及尔没有一点儿阿拉伯风情?港口和上城区的屋顶上方响起婚礼声的美妙时光便是一例。青白色的屋顶衬托着许多快活的阿尔及利亚女人,她们一身粉色或者灰色的打扮,开心地嬉戏玩闹……尽管法国文明带过来的净是些渣滓,也就是妓女和嫖客,但阿尔及尔仍旧是非常优雅迷人的地方。[13]

  的确,在20世纪初年,灵感来源于阿拉伯的建筑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又流行了起来,最主要的例子是官方主持建造的一所新的伊斯兰宗教学校(madrasa),采用的是所谓的“新阿拉伯”(néo-Mauresque)风格。[14]阿尔及利亚法国人亨利·克莱因(Henri Klein)在当地创立了老阿尔及尔之友委员会(Comité des amis du vieil Alger),致力于保护这座城市免遭现代建筑的侵蚀。与此同时,在为突破循规蹈矩的欧洲传统、取得标新立异的成就而寻找灵感的新一代艺术家眼里,北非正变得越来越时髦。北非平整、煞白的房屋成了马蒂斯绘画的主题(虽然他1906年访问阿尔及尔时,认为它“肮脏又丑陋”)。[15]1913年夏天,匈牙利作曲家贝拉·巴托克(Béla Bartók)与妻子玛塔(Marta)到比斯克拉(Biskra)旅行,用留声机记录阿拉伯音乐,以期从中发现可以在作品中使用的新调性。[16]由于酷热难耐,巴托克不得不缩短这段旅程,打算在1914年回国,而这个计划却被发生在欧洲的事件给打断了。

  然而在阿尔及尔,很多法国人觉得至少旧城区配不上这样的艺术认可或者特殊保护。有些人想把它彻底铲平,一了百了。阿尔及利亚法国人欧仁·德·雷东(Eugène de Redon)参与了阿尔及尔近来的开发,他计划在当前旧城区地势较低的一个区域开辟新商业区,遭到了保全主义者的阻挠,据说他对此大喊道:“7月14日路上的历史建筑?!旧城区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是那些粪坑才对。”[17]他的话很有道理。1909年,斑疹伤寒在旧城区肆虐,隔三岔五还会闹一阵疟疾。死亡在旧城区的窄巷远比在空气流通的上穆斯塔法来得更猖獗。

  因此在很多人看来,旧城区根本不是这座城市中一个美丽如画的区域,反倒证明了阿尔及利亚本地人的落后,或者在少数更开明的人看来,法兰西共和国口口声声说要改善那些阿尔及利亚人的命运,却言而无信,旧城区的这番惨状就是在提示这一点。对一些人而言,旧城区让他们想起了更难受的一个事实——阿尔及利亚的那些现代法国城市依旧是这个国家整体中零星的飞地,很可能成为阿尔及利亚当地的阿拉伯人、卡比尔人和柏柏尔人泄愤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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