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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历史评论.第二辑_包伟民/刘后滨【完结】(84)

  此后沈揆与诸友的聚会主要在西湖赏景赋诗,未见赏兰亭帖。淳熙十三年(1186)春上巳日,陆游除知严州,赴京受命。馆阁友人杨万里(1127~1206)、沈揆、尤袤、莫叔光,邀他游西湖、张氏北园、天竺寺,赏海棠,题韵赋诗,持杯酌酒,杨万里有诗相和。[30]十四年杨万里又约沈揆、尤袤、王厚之、林宪(字景思)等人于上巳日游西湖,作十绝句呈同社。[31]

  到南宋中晚期,士人官僚仿兰亭雅集选择于上巳日聚会游赏赋诗,有文字可稽的有两次。其一是嘉定六年(1213)陈宓在知安溪县与友人偕子侄出县衙,登山临水,饮酒赋诗的雅集。陈宓(1171~1230),字师复,号复斋,福建莆田人,是孝宗名臣陈俊卿(1113~1186)之子,少登朱熹之门,长从黄榦(1152~1221)游。嘉定三年秋(1210)受知泉州邹应龙(1172~1244)之召,任属邑安溪知县。[32]安溪县是泉州最偏僻的穷乡,“地无重货,商旅不至”,“地逾百里,荒远而民贫”。[33]他到任之后,积极改革弊政,设赡学田,惠民局,安养院,建龙津桥。[34]勠力学校教育,刊刻司马光《书仪》,劝谕百姓服药戒巫,劝农谕俗,推动教化。[35]经过两年的努力,到六年上巳日才有心情邀集亲友,寻胜地、赏良辰,“东出龙津桥,步登高山,山上有台,翠旁远,下瞰曲湍,如过几席,杯行到手,疾如飞羽,咏《兰亭》之章,如与昔人同此一席”。接着西登凤池桥,拏舟抵流惠亭,酒半各赋诗,假笔旁舍,即景成咏,不烦钩索。“回泊双清阁,五峰屏立,一水镜净,觞一再引,日薄暮,意恋恋犹未足,嗟乎!乐不可极,游不可放。斯集俱同心友,又子侄偕来,向之数美,今兹尽偿,其所得不既充矣乎。”遂以仿王羲之之兰亭修禊事为韵,并书序文。[36]

  其二则是理宗宝庆三年(1227)由临安府尹户部尚书袁韶(1187进士)召集幕僚十三人于上巳日修禊事于西湖,拟承继晋永和兰亭禊事的雅集。作记的程珌(1164~1242)时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修玉牒官兼侍读;他的记文显然是要借在西湖游赏之乐,与“京尹之仁,都民之和,而太平之观”联结,认为是继晋永和与唐文宗开成三年(838)的洛滨之游后的盛会,而聚焦于在西湖一日的游赏诗歌酬唱:“且今日之游,群贤毕至,举觞张圃之池,舣棹苏堤之柳,谒先贤之祠,仰千载之风。羽衣翩跹,抱琴而来,弹有虞《南薰》之歌,弄《空山白云》之操。已而联辔孤山之馆,引满海棠之下。是日也,晓烟空蒙,昼景澄豁,睹物情之咸畅,喜春意之日新,却弦断管,一尘不侵,越嶂吴山,尽入清赏。凡贩夫所粥,毕售于公。左右游桡,不令亦舞……于是乐甚,献酬交举,或哦坡仙之什,或论晩唐之诗,颓然西景,放舟中流。”从程珌描述的西湖一日游可知,其活动的人数虽不多,但留下记录动静兼顾,内容较之晋唐雅集更丰富多样,因此留存“是集也,傥有以纪之,宁能多逊兰亭、洛滨邪”之赞。这时的士人虽处于升平繁荣的年代,也自觉不能仅以兰亭士人逍遥避事自况为己足,而是冀中兴之望,“虽然,吾侪亦岂燕安于是哉!他日舆图尽版,护跸上京,则追洛水之游,寻曲江之胜,未央也,尚当续纪之”。[37]

  南宋士人雅集性的文化活动较之前代更为多样。南宋业儒任官的士人增多,人际往来频繁,聚会绵密,游赏活动增多、类型多样,如各种耆老会、率真会、诗社、棋社、乡饮酒礼。同年同僚之间以节庆如中秋茶酒为名的聚会,普遍流行,各种文物都成为同道、同僚共赏怡情的资源。这些不同形式的聚会或有以上巳兰亭为名,或仅取其名而变其形。如标榜以举业相砥砺的青云课社,于嘉定十二年(1219)由徐鹿卿(1189~1250)召集,其以文会友、以文辅仁,共同以砥砺科举时文为目标;[38]又如陈造(1133~1203)所述在高邮贡院举行的乡饮酒礼,活动过程虽也饮酒赋诗,与兰亭雅集类似,但认为兰亭会无诗者罚酒,属于欢饮的性质,而此次乡饮酒礼并未罚酒,属于礼饮,[39]明显与兰亭会诗文交流的目的相异;甚或也有如程珌借机批评东晋兰亭会过于消极,而以中兴自期者。活动的方式,有同僚的聚会,如三十六岁的王十朋(1112~1171),于绍兴二十七年(1157)底任绍兴府签判后,[40]次年十一月与八位同僚经镜湖,至会稽县南三十里的天衣寺游历,留下相关诗文,雅会的兴味不逊兰亭。[41]除同僚游赏外,也有由地方长官召集的聚会,如前述知安溪县陈宓与僚友登山、临安府尹袁韶召幕僚共游西湖。雅集的举行地点中,杭州西湖显然成为会稽之外的重要地方,此外还有泉州安溪,这显示区域性活动增多。由于南宋士人参与的群体活动趋于多元,即便仍以兰亭为名,与东晋原貌相较,亦多变易;这种现象或与士人在仕进过程中,异动频繁,必须不断参与各类聚会以排遣时光、结交同道、经营人脉,而发展出雅俗有别的文化活动,关系密切。

  以兰亭为名的交流名目虽多,但职任转徙频繁,多属临时或同僚随意性的聚会,组织较为松散,与南宋晚期以后,有领袖人物、定期聚会、组织较为严密的诗社有别。[42]南宋晚期,科举竞争激烈,仕进不易,出现众多漫游江湖、行谒权门的士人,及虽获功名,因仕途壅塞,而居家待阙的低层选人。他们所形成的社群日益增多,成为晚宋的特殊景象。周密(1232~1298)《武林旧事》和吴自牧(1161~1237)《梦粱录》提到杭州士人所组成的西湖诗社,都是“行都缙绅之士及四方流寓儒人,寄兴适情赋咏,脍炙人口,流传四方”[43],为一般士人组成的江湖诗派、词派的社群。其活动的内容,也从原来较随性、质朴的赋诗、抒情,发展到多数文人借节庆宴会或群聚宴游时,雕琢、推敲、讲究格律的研习,乃至竞赛,其组织性与群体意识增强,与兰亭一类较随意的游赏联谊雅集,明显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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