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寒2青山遮不住_晓渠【完结】(22)

  “我想你,丁崇学,” 迷迷糊糊地,仰恩说着,“想了你三年了。”

  崇学嘴上没回应,只伸手抱住了他,又碍于他的伤,没敢抱得太紧,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胸口,任他听自己沉重连贯的心跳,每一下,都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久有人规则敲门,崇学没立刻开门,等了一会儿,才拉开道fèng儿,门口隐蔽处放着两份午饭。仰恩那会儿的体温已经升上来,没什么胃口,却依旧在崇学的帮助下稍微喝了点汤水。

  由于双手完全不能用,这般就着崇学的手吃东西又觉得尴尬,只好说:“你放在一边,我手松快松快就自己吃。”

  怎料那人全不理会他合理的要求,一勺汤水又送到嘴边:“也不看看你那两只手肿得跟猪蹄差不多,等它们能用了,估计你也饿死了。快吃!”

  仰恩皱眉怒视着,还是乖乖地张了嘴,喝得有些堵气。稍微吃过之后,jīng神不济,他先是小睡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格外不舒服,咬牙忍了阵,只感到身上没一处不难受,想翻身又没气力,喘气都费劲,冷汗如雨,慢慢湿透了衣衫。一直观察着他的崇学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在耳边小声地询问:“挺得住么?”

  仰恩勉qiáng点了点头,说道:

  “帮我翻个身好么?”

  话一出口,发现嗓子已是一片嘶哑。

  崇学知他睡得不舒坦,把他汗湿的外衣脱了,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汗,这才帮他翻了身,又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赤luǒ的上身,顺便看了眼他的伤势,心中不免担心,暗暗寻思着,香港还远,等到那里再治疗,怕要太晚,看来怎么也得从船上找弄个医生过来瞧一下。

  仰恩给折腾得不安生,伤患处不住传来的痛,却是连呼吸都显得艰难,gān脆睁开眼,努力跟崇学聊天转移注意力,说着便谈到玉书,仰恩的意思是在香港等他们救他出来,再一起去后方。

  “还是去后方再等吧!”

  崇学说的时候,心中也觉得难过,玉书出事之前,辗转给四爷送过信儿,让他派人那晚去他的寓所拿子渔办公室的钥匙,那时候还在想办法救仰恩,需要监狱的火力部署安排。不想四爷的人按照他安排的时间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与子渔同归于尽。

  这人到死,绝决的xing子也不肯改。四爷跟他通过气,玉书的死讯暂时向仰恩保密,不想惹他这时候伤心,于是又说:“杜子渔对他还不错,没有囚禁,挺自由的,也要看他愿意不愿意了。”

  “哦,”仰恩微微想了想,“也是,毕竟是玉书自己的一辈子,要怎么走,我们也不能替他说了算。我是怕他那脾气,有时候死心眼,想不开,子渔已不是以前的子渔,他若惹了玉书死了心,以玉书那脾气恐怕……”

  仰恩说着又觉得这么想不吉利,便不再继续,只下了决心到了后方以后,怎么也得把玉书从上海接出来。

  “他对你时而刻薄,你也不记恨?”

  “不会。”仰恩想着与玉书认识的这许多年,“你是不跟他jiāo往,不了解,他的出身成长的环境又与我们不同,是跟人拼着抢着,能出卖的都卖了,才出人头地,有了名声,要不是那好qiáng的xing子,恐怕早给人吃gān抹净,连骨头也不剩。他本xing不坏,全是给这吃人的社会bī的。”

  再说,我在他身边,无须任何努力,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然会有嫉妒之心,可他若真厌恶我,自然不会与我做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有他的好,要亲近了,细细品味,剥开他多刺的外表,里面是跟你我一样,ròu长的心。仰恩心里想着,却又无力说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一刻想到玉书的瞬间,心里怎会疼得这般厉害,象是今生再不会相遇,而自己竟想不起与玉书说的最后的话,想不起最后的时光,彼此做过什么。

  崇学发现仰恩的神智渐渐不支,整个人开始恍惚,手掌下的身体热得那么不正常,一双勉qiáng睁开的眼,目光却是慢慢地扩散,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我是比玉书幸运,他竭尽心力不能争取的感qíng,我,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得到以后,又该怎么办?崇学……”

  那一瞬,心似乎给冰凉的手抓个紧,跳与不跳,都不由自主,崇学摒住呼吸,怕惊扰了仰恩微弱的气脉。

  “到香港,坚持到香港。”凑近仰恩的脸,“仰恩?”

  呼唤着,没有回应,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目,竟已无法集中地看着自己,仿佛一束雪白的月光,照上人间糙木的时候,向着四周分散了,散了。

  “胡佛总统号”上的随船医生是个印尼华侨,中文不错。看过仰恩的伤势,皱紧眉头,直说耽误不得,等到香港的话,恐怕伤口要恶化。子弹夹在肩钾骨和肋骨之间,不深,应该可以拿出来。

  “船上有手术的条件么?”崇学忧心忡忡。

  医生摇了摇头,又低头查看了一下伤口:

  “没有麻药,也无法提供输血的条件,但子弹she得不深,也没刮伤大血管,割几刀取出子弹,再fèng合就行。消炎药不多,但坚持到香港应该没有问题,上岸以后再做进一步治疗。”

  崇学摸了摸仰恩滚烫的脸,经验告诉他,子弹留在身体里,可能引起很多麻烦,可这么生生往外拿,又怕仰恩吃不了那苦,他向来果断,这会儿心中却难免犹豫不决。

  “你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说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受伤的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神智了,医生于是说,“我回去取些药品过来,不管你们怎么决定,他的伤口需要消炎。手术器具我会一并拿来,做不做,你们说了算。”

  说着出门取东西,有人随身跟上他,他心里自然明白,在到达香港之前,是不会有什么人身自由了。虽然船长没坦白吩咐,这人怎么看怎么象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医生一离开,崇学把仰恩从chuáng上扶起来,喂他喝了点水,见他在怀里蠕动了几下,才凑在耳边问道:“把子弹取出来好不好?能挺得住么?”

  仰恩微微睁了眼,布满血丝,似乎看着他,却又没给什么回应。崇学一下下抹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挺一挺,我知道你能行!”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并没有数,毕竟仰恩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无论如何赌上一把,否则这般昏迷着熬到香港,再想抢救恐怕就来不及。于是暗暗地拿了主意,把帐都算我头上吧,崇学寻思着,等你好了,怎么报复我都答应。

  刀割下去的时候,仰恩骤然握紧了崇学的手,每一个骨节都绷得如同随时会断裂地那么紧,身上的肌ròu僵硬着,衬着那肩钾骨尖尖的下端象把尖刀一样要刺穿淡薄的皮肤。每一次颤抖和痉挛都传达着那具身体在承受着怎样无法负荷的痛苦,可仰恩又是那般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崇学几乎粗鲁地镇压着身体自然产生的挣扎,感到手下的肌肤正迅速给汗水打透,身体接触的地方,能听见仰恩身体里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和哭泣,而这人趴在那里,死死咬着枕头,竟是一丁点的呻吟也不肯泄露出来,时间变的无比漫长,崇学只觉得自己是从里到外,无一处不疼得钻心。

  完成了最后一针fèng合,医生也是大汗淋漓,这时候双手才敢公然地发抖。伤口敷了药,仔细包扎好,仰恩的身体却依旧僵硬着,无法放松,右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崇学的,象是抓着救命的稻糙,青色血管从苍白的手背上挑出来,仿佛要崩开一般,就连受过伤的左手混乱中也扭转成个可怕的角度。

  崇学试着想放开他的手,却一时做不到,只好用空闲的手,慢慢把仰恩的身体翻过来,沾满汗水的脸,眼睛半开阖着,也说不清是清醒还是昏迷。崇学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药片,无奈仰恩象是给疼痛bī疯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嘴。

  试了好半天,怎么都不行,只好有差人去寻了些福寿膏,船上富贵人极多,这玩意儿不难找。烟枪点起来,崇学吸了两下,感到烟上得匀称了,才递到仰恩的嘴边。

  仰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着,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睁着眼睛,至少他努力睁着,想着要每一分每一秒都盯着那人,可他确实什么也没看见,也说不出一个字,这让他觉得好象自己应该还在昏迷。

  只是身上就象给冻僵了一般,完全移动不了,不管碰到哪里,不管碰得多么轻柔,在他看来,都与疼痛无异,整个身体依旧处在警惕和戒备状态,只想跟他们说,“别碰我,我疼。”

  可似乎没人理解他,他们搬他的胳膊,掰他的嘴,他想躲避,身体又给人紧箍着,象锁在框架里,完全无法移动。什么东西塞进嘴里,耳边开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响着那熟悉的声音:“吸一口,仰恩,吸一口就不疼了。”

  勉qiáng吸了一下,呛人!他咳嗽着,却很快给那股香甜勾引住,忍不住再吸了几口,回甘无限,象迷药一样入口便进了口腔的粘膜,钻进沸腾的血液,带来前所未有的平和,先前那种紧张和僵直慢慢松软下来,人如同腾云驾雾般浮动着,再没有拉扯和沉重,轻飘飘的,象是一股空气……

  正想着再吸,那东西给撤了,他直觉向前去追寻,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手摸上他的额头,一下下轻柔地抚摸着:“不能抽了,傻瓜,要上瘾了。”

  感到怀里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也顺利地就着水吃了药,崇学小心把仰恩放在褥子上,外面有人送了清水和毛巾进来,仰恩素爱清洁,容不得汗腻,崇学拧gān水,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他自小就瘦,监狱里这些天,身上跟是一分ròu也没剩下,崇学擦着擦着,不禁为那瘦骨磷峋的身体,皱起了眉。

  擦完上身,他刚要伸手去解仰恩的裤子,却不知为什么,只稍稍向下褪了褪,沿着腰线擦gān汗迹,再继续犹豫了片刻,拿着毛巾的手才探进他的裤子,就在这时,仰恩的腰轻微地拧了下,崇学一抬头,碰上一双略带捉弄的眸子,血丝还没退尽,却显出清明了,眉梢淡挑着,嘴角却噙了个如同晨曦初露的微笑:“你在做什么?”

  “帮你擦汗。”

  “以前又不是没擦过,怎么这次犹豫害羞?”

  仰恩刚到上海的时候生病,崇学确实不止一次照顾过他,这些活计不陌生。

  “谁害羞了?”崇学说着,竟觉得脸上带了热度,迅速地在仰恩下身擦了几下,腾出手来,从一边拿过餐盘,里面放着稀饭和小菜,“醒了就吃点东西,船上没好吃的,你将就着点儿,上了岸再找些你爱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晓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