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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2青山遮不住_晓渠【完结】(24)

  “外jiāo部的专门人员已经到了,只等欧洲的特使一到,我们立刻动身。大概还要一个礼拜吧!”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住去九龙?”

  “港岛这里空气和风景都比九龙好,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在医院里住着,总比较有把握些,万一半夜发烧什么的,治疗也能及时。”

  “哦,”仰恩本来想说,一个人住在这里很闷,现在觉也睡够了,那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要对着外面发呆?崇学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继续说:“我明日让人送些书籍来,给你解闷。或者你还有什么主意,可以跟我说。”

  仰恩知道崇学公事繁忙,又怎好为了jī毛蒜皮的小事麻烦他?于是只应了“有书看就行,”便不再说话,安静地吃过一餐,两人终于坐在一处。

  窗外红日西沉,水面波光磷磷,映衬着一片桔红,如同随着流光漫舞,而迎风扬着高大白帆的渔船从海湾的一端,缓慢地驶向另一端,象一只活泼的音符,划过桔红色的五线谱……

  崇学的手在两人身体间的空隙里抓住了他的,十指扣在一起,不是很用力地紧握,只是轻柔地揉搓着,感受着他指腹稍硬的枪茧,彼此淡淡的体温在轻握间,融合在一起。仰恩只觉得一颗心在弥漫着温和秀丽的日落之色里沉醉着,每一个细胞都尽qíng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安宁,祈祷着这一生,都能过得这般斯文淡雅。

  小径上散步的人渐多了起来,抬头可以看见窗前并肩而坐的一对男子,看起来那么自然平常,既象兄弟,又象朋友,只是那一刻,他们的手却如同天下恋人一样,牵着彼此。时光徐徐,静静地,向着不可预知的明天,流淌。

  那夜,两人坐到月亮升起来,仰恩睡着了。崇学没有惊扰,任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呼吸听来那么匀称,直至夜深,才搭乘最后一班渡轮回到九龙。

  第二天早上,正在酒店的餐厅用早点,觉得小笼包和一些点心实在jīng致,料想着仰恩必定喜欢,刚要向伺者打包了,托人送过海,却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声,震得门窗筛动半天,周围有人猜测是英军在试pào,他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连忙起身去楼上。果然,刚回到房间,就收到消息,日本空军轰炸启德机场,日本正式对英国宣战!

  国民政府在香港滞留的官员不少,重庆方面几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时,就派了民航机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冒险降落前来营救。按照官衔级别,丁崇学自然是要首批撤离的,无奈香港九龙两地已陷入一片混乱,政府在事前没有通知的qíng况下,停止了港九间的渡轮,这使仰恩被孤立在对岸。

  崇学一边频繁与各界人士联系,一边差人不停向对岸拨电话,因为线路问题,电话接得很不顺畅,“拨,不停拨,直到拨通为止。”

  空袭警报高声回dàng不停,这使一惯临危不乱的崇学心头难免烦躁,明明知道后悔无用,却又禁不住狠狠把自己骂个遍,吃了亏也不长记xing,怎就没把他带在身边?

  重庆发来电报,第一架营救的民航将在中午左右降落启德机场,注明"丁崇学将军务必首先登机"。国防部和外jiāo部的驻港人员都聚集在崇学的房间商量撤离方案,本来为了执行任务带来的二十几个便衣,紧紧跟从在他左右,特殊时期更加严阵以待。

  当崇学说他赶不上首批离开的时候,身边的官员纷纷为难,这首架飞机明摆着就是来接丁崇学,顺便搭上几个官员而已,如今他若不肯登机,其他人虽然心急如焚想离开香港,却怎么好意思独自占了飞机?再说回到重庆,丁将军仍滞留香港,他们却返回,上头肯定也要追究责任。无奈崇学定了主意,别人也改变不了。

  “我弟弟还在香港,你们先走,我接了他,等明天的飞机。”

  “战争瞬息万变,谁知道明天又是什么局势?民航机能否降落都成问题,重庆主要让您返回,主管战区的防务,我们能不能及时撤离是次要的。”

  “别争执了,我心意已决,我会与港澳的军事代表冯先生保持联系,无论如何,一定能及时撤出香港,你们先走吧!切勿再挂念我。”

  说完已不愿再与他们消耗时间,转身到了隔间的会议厅,吩咐人去准备私人船只,他要去港岛。

  “将军,现在空袭还在进行,海上目标太明显,您去太危险了,不如让港岛那头送人过来。”

  “电话能拨通么?”

  “哦,还没。”

  崇学瞪了那人一眼,却忍着没发火,“去准备船吧!现在!”

  船还没张罗到,重庆的飞机却是到了,随机到达的还有杨副官,他此次没有跟到香港,接到上级命令前来接人,听说崇学不肯撤离,便留下来,飞奔至落脚的半岛酒店。

  “回去也jiāo不了差,不如留下来,跟将军一起撤离。”

  他跟随崇学多年,是个办事的好手,所以他的到来多少让崇学放宽了些心。

  杨副官联系了港澳军事代表冯主任,他现在是全权负责滞港的官员的撤离。冯主任帮着弄到了船只,本来大家是不同意崇学亲自过海,无奈崇学坚持,他们也不敢忤逆。

  下午的时候空袭竟然很配合地停止了,崇学所在的船只启程的时候,远远看见青年会前排了长长的队伍,申请过海通行证,而他确实已经不能再等。电话时断时续,非常难拨,好不容易拨通一次,却又没人接听,崇学表面沉着,心里如在火上煎,这么大张旗鼓的空袭警报,仰恩又找不到自己,必定要慌张害怕,他身体还没好,先前又遭遇过日本人的折磨,心存恐惧,这会儿恐怕早已六神无主,只恨不得自己能眨眼飞过去。

  仰恩却比他想象中沉着很多,东西已经收拾好,安静坐在窗口,崇学从小径上一路奔来的身影都看在他的眼里。

  “我知道你不会扔下我。”

  仰恩说话的时候,心里百感jiāo集,却也着实叹了口气,他是希望崇学能第一时间安全撤离,只是既然不可能,又何必去勉qiáng?崇学什么也没说,拿大衣把他裹了严实,急忙带他离开,时间紧迫,处处危险重重,很多话,尽在不言中,只要,你信我,只要,我也同样地,相信着你。

  “为什么要去九龙?香港岛有海峡的天然屏障,不是应该更安全么?”

  船劈波斩làng向九龙前进的时候,仰恩问道。

  “我们要的是安全撤离,九龙是半岛,连着大陆,不管日本人能不能打进来,我们起码还有别的通路,混到广东,再转去后方。”

  崇学坐在仰恩身边,两人的身体是紧密靠着的,虽然没有任何亲昵接触,却都没有犹豫和胆怯,心,赤诚一片地jiāo给对方,至少他们还在一起,至少所有的困难,他们都能并肩面对,至少他们的心灵之间,在这一刻,没有距离。

  崇学再次回到半岛酒店,不同的是,这次是秘密入住。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已经随国防部外jiāo部的官员们一起,首批退回重庆了。而他滞留香港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给任何人,因为一旦无法即使撤离,日本军队如果打进来,而他落入日寇手中,这对国民政府将是个严重的打击。

  九龙已经陷入一片láng籍,商店关门,公车停驶,无法返回香港的市民惶惶然,没有亲属投靠的话,俨然已经无家可归……一切都不去想,只等明天,看重庆的飞机是否能成功降落,看着混乱的四周,仰恩隐隐不安,心中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

  入夜,灯火管制。整个城市漆黑一片,下弦月,星月渺茫,连海làng也是乌登登地,没一点波光。室内点了蜡烛,随从不敢睡,都守在外间屋,崇学与仰恩在里间的卧室,也是辗转难眠。

  “睡不着坐一会儿吧!”崇学在仰恩后背安慰地拍了拍,“晚饭吃饱了么?”

  昨天还是主餐,汤水,尾食样样俱全,今日已经减到只剩一道主餐,可见粮食供应已经要成燃眉之急,加上担忧明日的计划,仰恩吃得很少,从早上发生空袭,他其实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却也不觉得饿。

  “明天若走不了,我得内疚一辈子,”他坐起身,左手的石膏还没拆,右边身子靠着崇学,“怕呀怕的,还是拖累你。”

  “我今天要是走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那我就得内疚一辈子,口口声声,信誓旦旦,大难临头却一个人夹着尾巴逃跑,你认识的丁崇学是这样的人么?”

  仰恩给他说得笑了,“所以你宁愿让我内疚着!”

  “不是让你内疚,我只是不想我们两个任何一个,这辈子留下什么遗憾。仰恩,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嗯,你逃出去就行。”仰恩心里暗暗地说,“你肯为我留下来,我这一生就已经没有遗憾。”

  黑暗里闪烁的两双眼,沉默地凝望着彼此,好象把这几年亏欠的,都看了个够本。一夜无眠,天亮前一阵翻天覆地的轰炸声,空袭警报象是针扎一样尖叫起来。

  这让仰恩想起上海陷落的时候,日本人空袭闸北,当时玉书不知怎么陷在那头,自己前去找他,混乱的人群,尖叫和嘶喊,炸弹在街道中间爆炸,着火的树木,血和残破的尸体……当他在一片嘈杂中找到玉书的时候,子渔已经赶到他身边,他们抱得那么紧,似乎已经不去害怕近在咫尺的死亡。

  其实仰恩也不怕,只是他宁愿是一个人去死,他想崇学能活着,完成他抗日的梦想,想他有完整的人生,享受太平盛世的宁静安康……

  你若真爱一个人,并不是只想跟他如何携手终老,你更想他不管有没有自己,都能快快乐乐地活着,你甚至害怕自己会成为他幸福的一部分,你怕万一自己不能,他的幸福会不完整。所以爱,总是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仰恩闭了闭眼,将头缓缓抵上崇学的颈窝,感觉崇学低头蹭了蹭自己的额头,然后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第二天消息传来,昨夜的轰炸已经完全破坏了启德机场,中国航空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撤退,空路离开香港的希望已经完全被碾灭了。这使得留在香港搜集qíng报的工作人员万分紧张,在水路陆路都别切断的qíng况下,既要保证丁崇学在港期间的安全,又要绞尽脑汁想法子将他安全送回后方,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形势渐渐变得危急,半岛酒店的最低三层给政府征用,作为临时的战地医院。半岛酒店的洋经理已经过海,临行前过来征询丁崇学的意见,问他们是否愿意也避过去。崇学自不好点名港岛也是守不了多久,只委婉拒绝了,仍拜托对方能将自己的行踪保密。剩下的中方经理,暗中依旧照顾着一行人的饮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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