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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12)

  郑彧又突然伸过来两手把乔奉天的一只,牢牢一包,“我给叔叔捂一捂。”

  到了月潭寺的门口,发现大年初一的香火客居然很意外的不少。大约都是上赶着来讨新一年的好彩头的。

  寺宇正门古朴方正,青瓦红墙,一左一右摆了两只白玉小狮子,嘴里叼着锦绣球。正中的大门两进,门槛约有小腿高。从门里往内看,四方的天井dòng下端放了一只横长一人的香鼎。鼎里cha得密密实实几乎不留空隙,不熄的紫檀香还在青烟缕缕。

  郑斯琦把票给了乔奉天,让他先领郑彧进去,自己去找位子停车。

  等乔奉天看个青袍的女僧人撕碎了两张票的票根,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低头问牵着自己手的郑彧。

  “你是不是和你爸爸一人一张票?”

  “对吖。”

  “他把他的票给我了……”

  “啊?那我爸爸不进来了嘛?”郑彧一下子有点着急。

  “不会不会。”忙安抚她,“就是,就是要掏钱了呗……”

  月潭寺内的风景,倒真的不负一场舟车劳顿。

  寺内的院子虽不很大,但胜在格局规整,宝殿清净幽雅,来往的香火客也是诚心实意的,安安静静地上香,安安静静地叩拜,几乎没人喧嚣吵闹。

  回廊边植了一株高大银杏,时令过了,已经秃了;边上又植了一株几人难合抱起的菩提树,郁郁菶菶,繁茂森森。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密密匝匝挂了很多红绸,红绸上写了黑色的小字。

  乔奉天被吸引了,站在原地,仰头看着红绸迎风舞动。

  “给。”

  郑斯琦进来了,接过郑彧的手,递给一只红烛,一把香。

  “来都来了,信不信,都拜一拜吧。”

  乔奉天看看香烛,又看看郑斯琦,“我、我没拜过这玩意儿,我不会。”开理发店连关公都没供过,更别提菩萨大佛之流了。

  “我教你。”郑斯琦指了指蜡烛,“你在香鼎那里取火,点上你的蜡烛,再用蜡烛燃了你的香,拿香对着天井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拜三下,再把香cha进鼎里,就可以进去拜菩萨了,但进门不要踩到门槛,拜的时候也要手心朝上。”

  七拐八绕说了一通,乔奉天觉得分外复杂,“你怎么这么熟练……”

  “书里说的。”郑斯琦笑笑,“纸上谈兵,还真没实际cao练过。”

  因为烧香的缘故,寺里蒙着一层稀薄的淡紫色的雾气。人的轮廓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既无端端显得肃穆,也显得模糊虚缈,带了一层空幻的味道。

  郑斯琦并不真的专注于烧香,而是把香jiāo给了郑彧,看她小心翼翼捉在手心,谨慎地跨过高高门槛,扶着她俯身叩在圆圆的蒲团上。

  乔奉天倒是真的想拜一拜,可等真的叩下去,脑子又一片空白,乍不知许什么愿好。

  谋财谋爱,求子求福?

  每一个都是再惯常不过又合qíng合理的祈愿,但乔奉天却觉得奢侈。

  生而为人,没有归属和认同,就像没有原点。

  这既不是一种物质,也不是一个观念。而是漫漫人生路里的天光一闪,由暗转明。

  叩到快脑溢血,也没想起来求什么。涨红着脸从蒲团上站起来,揉了揉膝盖,才觉得他妈钱是白花了。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瞧了一眼淡金的菩萨脸,又是一阵懊恼——好歹求个双亲身体平安啊,至少不算làng费啊cao!

  掸着衣上的香灰从宝殿出来的时候,郑斯琦正站在那棵菩提树下,正和一个面善的年轻僧人jiāo谈。僧人剃了度,却没戴菩萨巾,露着头顶的青皮,穿着一身海青。郑彧正乖乖地坐在一边的石凳上。

  “你在?”乔奉天搓搓手,走过去。

  “在红绸上写字,系在菩提树上,许愿。”郑斯琦往头顶上指指。

  “你还要许?!”你刚不是拜了菩萨了么……

  “刚才是枣儿许的,这回是我自己许的。”

  年轻僧人从房里拿了两道红绸,两只毛笔。郑斯琦把其中一条递给乔奉天,“planA许完了,你可以许一个planB。”

  倚贴着石凳,郑斯琦提笔写下一排端正俊逸的小字:修身齐家。简单凝练的四个字,看起来不入俗流,而又眼光开阔。署名的“郑斯琦”三个字一笔而下,更是方圆兼备,藏锋处却微露锋芒。

  一笔好字让乔奉天看傻了眼。

  乔奉天打小字儿就是鳖爬,丑到作业都没人抄。水笔钢笔也就算了,还拿来个毛笔!简直自己给自己难堪。

  “……能不能你帮我写?”乔奉天问的很心虚。

  “可以么?你要求的东西?”

  乔奉天摆摆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没关系。”

  “那你说。”郑斯琦换了根红绸。

  “就写……”乔奉天撑着膝盖,思索了一会儿,“家人平安。”

  也是简简单单四个字。

  “署名?”

  “乔奉天,乔丹的乔,奉天承运的奉天。”

  郑斯琦轻轻落笔,正巧有一片菩提青叶落在了墨黑而微洇的字上。

  年轻的小僧人一条龙服务,捉着两根红绸,搬来木梯,眼明手疾地攀上菩提树的树gān。郑彧在树下咧着嘴巴,看得兴高采烈,恨不能自己也跟着一起,置高望远。

  “现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僧人嘱咐,“摒除杂念,用心祷告,南无阿弥佗佛。”

  郑斯琦不大老实,没闭眼,还侧头去看乔奉天。

  他的侧脸jīng致的如同一件艺术品。流畅的线条从额头起始,迤逦一路到鼻尖达制高顶点,画下一笔jīng致的勾弧后再顺流而下。起伏出绵延三迭,最后在喉结的位置利落收梢。

  看过他的眼睛,其实很容易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刚读完的一簿小说,迟子建的《雪窗帘》。在扉页当中,印了这样一排端正四方的铅字——真正的霜雪,如果不用心暖化他,是送不走的。

  “哎,是他诶!”

  “是不是啊?看不出来啊?”

  身后蓦然传来小声的议论,郑斯琦听到了,觉得疑惑便回头去看,是三四个结伴的年轻女孩儿,手里握着刚求的签。

  “边上那个往这边看了哎!”

  “看就看呗……”

  乔奉天也分明听清楚了,侧头一望,不禁皱起了眉。

  郎溪村的姑娘,不只是李婶家的二姑娘,还是赵叔家的四丫头,不面生,有jiāoqíng。

  “哎哎哎那变态也回头了。”

  “嘘,你小声点儿行不行?”

  “怕什么,他敢做还不兴人说……”

  “他边上那个那个回头过来揍你!”

  “呸,恶心,破锅配破盖,蛇鼠耗子蹲一窝!”

  乔奉天抿了抿嘴,木着张脸转过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你怎么了?”

  女孩儿面庞鲜妍,闪烁着年轻的微光。怯怯糯糯地往后一撤,却又能虚张声势地讥笑起来。

  “说你怎么了?乔、兔、爷。”

  第11章

  二十九年前,乔奉天出生在郎溪。乔思山祖上是地主阶级,成分不好,到他这代,上雨旁风。老乔家当时,只有一间红砖正屋,一间土坯偏屋。

  生下来的时候白净乖巧,粉雕玉琢的一团,漂亮的不像乡下的泼皮孩子。林双玉喜欢的不得了,说他是老天赐给乔家的宝贝。

  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夫妻俩,点了一夜的灯,给他择定了书里的“奉天”二字。

  乔梁大他五岁,比谁都要偏爱这个雪人一样的萝卜头弟弟。牵着他他攀高爬下,捉鱼摸虾,有好让他尝,有责替他担。看他雨后chūn笋一般抽长着个子,像花开一样舒展开清晰的眉目。

  那时候的乔奉天,温和勤俭,是被村里的长辈举着大拇指,说以后有大出息的朗净孩子。

  那时候他还很依赖林双玉,对所有东西的喜误深浅,都要依持母亲的想法。

  林双玉那是在郎溪的一家压油作坊做工,分白班和夜班。乔奉天宁愿她去上白班,不要她去上晚班。能安安静静等等着妈妈天黑之前回来,总比看着他迎着夜色离开要舒服。

  意识到自已异于常人的不同,是在郎溪读初一。

  乔奉天喜欢盯着男生稍将将长上细软毛发的柔韧黝黑小腿看,想要用手去碾男生手指上硬而突出的骨节,喜欢他们脖子后面一丛剃的gān净扎手的头发茬。

  想摸,想贴近,想突破那段普遍适中的安全距离。

  他会qíng不自禁地怔怔望着聚在一堆朗声说笑的男同学们,等到外界的细微响动将他惊醒,回过神,才会慌乱地心砰砰乱跳,不知所措。

  油然而生的,是他不知何解的焦躁与悸动。

  “刘素素喜欢你,说你好看,老趴窗子看你知道不?”qíng爱萌芽而羞于明说的年纪,男孩儿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拿胳膊肘顶顶小乔奉天。

  “不、不知道。”乔奉天觉得痒,就往后躲,弯起眼睛对他笑。

  “哎哟真迟钝。人班花呢,不喜欢?”

  乔奉天盯着男孩儿乌黑油润的睫毛,如实摇头,“不、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按他说,刘素素都不喜欢,这郎溪还有哪家小姑娘能入他的眼?

  什么样的?真没想过,但真要说的话——

  “你这样儿的吧。”

  话一脱出,双方一时相视沉默,像虚空按了下暂停键。乔奉天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愣了,心里跟着“咯噔”一下。嘴角不知道是还这么继续扬着好,还是落下来好。

  “啥?你、你说啥?”男孩儿短促一笑,猜自己一准儿是听错了。

  “没有,我开玩笑的,果然把你被吓着了吧?哈哈。”

  郎溪中学的第四个个深秋,乔奉天初三,从利南市里来了一支支教的师范专业大学生团队。四男三女,年轻光鲜,说话做事谦逊有理,都是一口不带半点儿乡音的普通话。

  其中一个半高不矮,浅褐色瞳孔,戴眼镜的男青年。被分配到乔奉天的班级,做临时的副班主任,为期半学年。

  男青年持重缄默,说起话来缓慢而自有节奏。不像郎溪村里其他大人,蒙灰似的喑哑无趣,骂起人来活像上了枪子儿的散弹枪,突突突地来回扫she,she程之内寸糙不生;声音高昂迫促起来的时候,又像被掐着脖颈的活jī。总之,就是不怎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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