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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_匪我思存【完结】(21)

  珠联璧合,佳偶百年。

  八个字金光闪闪,闪得她眼都花了。小仙退了出去,她一个人呆在那里看着这喜洋洋的喜柬。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伤口就是伤口,即使结了疤,一旦揭开,还是血淋淋连着ròu。

  她明知道坐在这里无法办公了,只说回家去,自己开了车子走了,却将车开到了永平南路的那幢大厦下,没有下车,往上一望,只见窗子开着,窗帘翻飞在外,在楼下都清晰可见。她知道,自从那天以后,窗子就一直没有关过了——因为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踏入那房子一步,言少梓更不会来了。

  现在在大厦底下,心里想上去的冲动越来越qiáng烈。好吧,上去吧,最后一次,看最后一眼……

  她游说着自己,不知怎的,双脚已踏入大厦,人已在那间仿古电梯里了。铁栅的花纹仍然一格一格,将yīn影投再她的身上、脸上。她在想,这个qíng景,倒让人想起了张爱玲的小说。她的文总是一种华丽而无聊的调子,自己正像她笔下的人一样,绝望地在茧子里挣扎着——越挣越紧,最后终于不能弹动了……

  她找出了钥匙,轻轻地开了锁,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其实也明白,不过是怕惊醒了自己——屋子里空dàngdàng的,一丝住人的痕迹也没有。

  她在玄关换了鞋子,想过去一样,将皮鞋放入鞋柜。出人意料,鞋柜里还有一双言少梓的鞋子,想来是他旧日里换在这里的,两双鞋子并头排在了一起,就像许久以前一样,每次都是他先到,而她会稍后一点由公司过来,每次放鞋的时候,她都会将自己的鞋子与他的鞋并头排在了一起,像一对亲亲热热的鸟儿。

  她缓步走到客厅去,鱼池里的鱼已经全部饿死了,一条一条漂在水面上,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池里的水也绿得发粘。她怔怔地想着这屋子当日的生气和热闹,公事太紧张,只有这里他们才是完全放松的……偶尔他带一点稚气,会在她进门的时候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就那样吻她……

  主卧室一进门就是一扇纱屏,这扇纱屏还是她买的,看着喜欢就叫家具店送来了,收货时言少梓也在,家具店的送货员一口一个“太太”地叫她,叫得她脸红,送送货员还对言少梓说:“先生,你太太真有眼光,家里布置得这么漂亮……”

  她脉脉地绕过那张华丽的大chuáng,chuáng上扔着一件言少梓的西服外套,大约是那天他匆忙去追洛衣,忘在l额这里的。现在放在空dàngdàng的chuáng上,点缀出一种错觉,仿佛他还在这屋子里一样。她在chuáng上坐了下来,拿起了那件衣服,细心地理平每一个褶皱。

  他们也拌过嘴,多数是为公事吵。他生气时总是不理她,一个人关在浴室里不出来,仿佛小孩子。有一次气得厉害了,说的话很伤人,把他也惹得生气了,两个人冷战了几天。有天下班后他说有应酬,叫她陪他去,她于是上了他的车,他却将车开到这里来了,结果当然是和好如初……

  结束了,早就结束了,甜的、酸的、哭的……只剩了这空dàngdàng的屋子,哀悼着逝去的一切……

  她将那件外套平平整整地铺在了chuáng上,而后站起来,她记得浴室里有自己最喜欢的一瓶香水,她不想带走它,塔是属于这里的。可是这里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她只想把它倒掉,离开熟悉的味道,离开熟悉的这里,永远……离开……

  推开浴室门的一刹那,她却彻彻底底地傻掉了。

  浴室里的言少梓也愣住了,他的手心里还握着那个瓶子,那是她的香水、她的味道……已经走出了他的生命的她……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竟有一种想扑入他怀中痛哭的yù望,他也怔怔地看着她,棱角分明的水晶香水瓶深深地陷入了他的掌中,割裂着他的血ròu,割裂他的一切痛楚,这种痛楚提醒了他,使他知道她不是幻象,是确确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不能伸出手去拥她入怀,咫尺的天涯……

  他听到了自己冷淡的声音,他奇怪自己竟可以这样镇定:“你来做什么?”

  她别过脸去,不想看那曾经刻骨铭心的脸孔,更怕自己的眼泪会夺眶而出:“我来拿一件东西。”

  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走。”

  洛美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转身不顾而去,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脚步竟像刀一样,一步就是一刀,生生地一刀一刀地剖开她的五脏六腑,而这痛楚使她走得更急,似乎怕刀下的太慢一样,怕自己有丝毫喘息招架的余地。

  他几步追上了她,叫出了一声:“洛美!”这一声完全是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的呐喊,令她头晕目眩,任由泪水模糊视线。他从后面抱住了她,她的颈中立刻湿湿凉凉了一片——她以为男人是不会流泪的,她以为自己是再也不会为了这个男人流泪的,可是现在她站在那里,一任泪水狂奔,一任他的眼泪打湿她的背心。

  他的声音呜咽着,又叫了一声:“洛美!”他的手圈过她的腰,握着她的手,一滴一滴地沁出的暖暖的液体濡湿她的手,那个香水瓶割伤了他的手,那些血流入了她的手……

  “不要走。”他狂乱地低语,“我求你,不要走。”

  洛美就像尊石像一样,一径流泪却纹丝不动。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我求你,不要走。”

  血顺着她的手,又滴在了她的白裙上,绽开一朵一朵的雪花。她几乎是在用她的整个生命在哭泣,她似乎是想在这一刻流尽一生的眼泪,但她仍然没有动一动。她冰凉的脸贴在她的后颈中,一道一道的冰凉直滑入她的心底。

  她哭着想挣开他的手,但他死死不肯,最后,他一下子将她扯入怀中,狂乱地吻她。洛美带着一种绝望的悲痛来回应他,他手上的伤口一直淌着血,那血抚过他的头发、抚过她的脸、抚过她的唇。她哭叫道:“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他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她摇着头,流着泪说:“不“,他紧紧地抓住她?:”我们走。一起走,再也不回来。“

  她拼命摇头。他抓着她:“和我一起走!我们出国去,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你在一起!”

  她只是流泪摇头:“不可能的。”

  他何尝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心底犹如有一团火,烤的他口gān舌燥,他的眼底冒着火,他的整个人都是一团火:“我们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去,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我们。”

  她的声音哽咽着,断续着:“你不明白……我现在……根本不是过去的我。容海正早就把我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现在……我根本没有勇气,我根本已经太娇气,已经经不起风雨了。”

  他更像一团火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说:“我早就知道你会爱上他的。”

  她拼命摇着头,含着泪喊:“我怎么会爱他?我爱你,我一直都在爱你,他再好也不是你!”

  他吸了一口气,软软地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我知道。我混账,我胡说八道。”他吻着她的发,吻着她的耳,“洛美,跟我走吧。”

  “我忘不了洛衣。”她眼泪滚滚地落下来。提到洛衣,他的身体终于一僵,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斩断了一切生机。而她缓缓地将自己从他怀中抽离:“我不能忘了洛衣,忘了爸爸,是你杀了他们。”

  他怔怔的,说:“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

  她说:“你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她的声音渐渐空dòng,“我们缘分尽了。”

  他慢慢地放开了手,声音里带着凄凉:“他对你太好了,你变了。”

  洛美无力地扶住墙:“他对我是太好了,可是他不是你,永远都不是你。”

  他的眼睛里仍有泪光,隐忍着痛楚,他们就那样四目相对,再不可以相见,她几乎要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挣脱,而他终于放过了她:“你走吧。”

  命运是最奇怪的东西,她尽了那样多的努力,却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茫然开着车在街上兜圈子,那样繁华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与车流,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可是她没有归处,仿佛绿色的浮萍,只是随波逐流。

  她在很晚才到家,司机上来替她泊车,被她吓了一跳:“太太,你脸色真差,是不是不舒服?”

  她疲惫地摇了摇头,走进屋子里去,客厅里空dàngdàng的。容海正今天晚上有应酬,她原本也该去参加几个朋友的聚会,可是从那屋子出来,她就像个沙子一样在路上兜着圈子,最后才将车子开了回来,在这一路上,她神qíng恍惚,没有出任何意外真是一个奇迹。她拾阶上楼,进了睡房后,她靠在房门上积蓄了一点儿jīng神,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几乎在同时,她听到了另一声叹息,正在她惊骇莫名的时候,灯亮了,容海正的身形出现在她的事业中。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他还要说什么,但仔细打量她后,他忍住了,只是问:“你的大衣呢?”

  “大衣?”她怔怔的,大约忘在公司了,或者忘在那房子里了,她不记得了,她早就被冻麻木了。

  他转过脸去,仿佛是在隐忍什么,过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回过头来,已经如往日般平静:“我想你一定累了,你先睡吧,我有事要出去。”

  然后他就离开了。

  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又见到他,他的jīng神不是太好,但是他衣着整齐,一点也没有夜不归宿后的痕迹。见到了她,也只是让她吃掉丰盛的早餐,在她吃完后,他才斥退了吓人,淡淡地对她说:“洛美,我有话要对你说。”

  绿茶的芬芳热气正从她面前袅袅升腾,萦回不散。她抬起眼睛,有点迷茫。隔着茶的热气,她竟有些看不清他了,或许,因为他距她太远了,这张西餐桌太长了。

  他的声音是不高不低,清晰入耳:“严少入狱服刑去了,我和王静茹谈过了,已经达成了协议,洛美,你明白吗?”

  她有些迷惘的望着他,他想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实在是宠坏了你……那么言少梓就是我们唯一的阻力和敌人了。洛美,在我的计划中,她原本是要身败名裂的,但是现在……”他的目光凝视着她,“你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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