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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_寐语者【三部完结】(49)

  蕙殊惶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想过往后的打算吗?”四少终于开口,语声柔和。

  蕙殊略微心安了些,鼓起勇气答道,“我羡慕贝儿,可以做独立的女xing。”她垂眼不敢看他表qíng,心里却有着一点小女子的有恃无恐,以她所了解的四少,绝不会拒绝一个女子的求助。

  四少果然笑起来,“贝儿一定私下告诉了你,我正需雇一名秘书。”

  蕙殊脸一红,索xing大方承认,“我可以做得很好的,英文都没有问题,德文也会一些,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秘书。”她微扬了脸,青chūn光洁的额头下,眼睛晶莹,流露出新式女xing独有的张扬、自信。

  这神qíng,令他刹那失神。那个人,也曾眉目动扬,顾盼神飞。

  一言不发的四少看上去全然不是平日的倜傥样子,这样的他,令蕙殊觉得陌生。

  她又急急开口,“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Lily能做好的事,我也可以!”

  四少叹口气,“你和贝儿不一样。”

  “为什么?”蕙殊睁大眼睛,立刻反问。

  四少微微一笑,“你应当知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蕙殊点头,心中黯然,想起贝儿颠沛际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贝儿所嫁的富商姓蒙,年长她十岁,听说也是极出色的男子。这段姻缘虽是财势jiāo易,本也算不得差。新婚之初的Lily常写信来,言辞间满是小妇人的幸福自得。

  这段美满时光维持不到一年便结束,蒙先生在外头另结了新欢。贝儿个xing尖锐,她的反击也来得惊世骇俗——蒙先生寻一个新欢,她便觅一个qíng人;他彻夜不归,她便欢宴达旦;他金屋藏娇,她便掷金豪赌。蒙家虽不算旧式家庭,也容不得这样的媳妇。蒙老夫人几乎被她气死,bī着蒙先生与之离婚。贝儿拿了丰厚赡养金头也不回离去,一度辗转南洋各地,沉溺声色,嗜赌如命……

  “若非遇着你,她如今也不知漂泊在哪里。”蕙殊低头,指尖抚过衣纽,“如今这样很好,她虽为你做事,又不依附于你,她有自己独立的意志,这正是我没有的。”

  “你说得很对,这些都对。”四少直视她的眼,“可是你忘记一件事,Lily是已离了婚的贝夫人,她如今跟在我身边,无需顾忌名分声誉,你却和她不一样。”

  蕙殊哑然望住他。

  “你若和她一样,便会被外间视作我的女人。”四少脸上有一分似笑非笑的自嘲神色,“做我薛晋铭的女人,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蕙殊为之震动,茫然地想,这算是回绝她吗。

  四少神色隐有几分严肃,“蕙殊,一念之差或许改变你一生,负上这等印记,往后谁还能是你的良人?”

  他眼里的惋惜,令她心中的委屈越发不可遏制,一句话想也未想便冲口而出,“做你的女人又何妨!”

  话音未落,悔意已生,蕙殊恨不能截了自己舌头。他淡淡看她,目光仿如杯中渐渐冷去的红茶,仅有的温度也氤氲而散,“你认为,无妨吗?”

  蕙殊僵了片刻,侧过脸,不敢看他,“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她绝没有将他看成下作之人,也知他心底有一方不可触犯的禁地。她不过是同自己赌气,才说了这委屈负气的话……却未曾想到,对他已是冒犯。

  她亲眼见他取出那枚鸽血红宝石,与盒中坠子终于配成一双。那一刻他欣喜而神伤的表qíng,令她入目难忘。要怎样的深qíng,才能令一个人痴妄至此。

  当日世则捧了那枚宝石给她看时,蕙殊一眼便怔住,惊怔于世事之巧,人世之小,万万想不到另半枚红宝石竟在他这里觅到。世则说,是个落魄旗人拿去典当,又被典当行转手卖入他珠宝行的。这样的极品,他也不曾见过。

  可蕙殊见过。另半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鸽血红宝石,镶做泪滴似的链坠,她在四少掌心见过。世所罕有的成色,绝不会看错。那是前清宫廷流出的皇家珍物,原是硕大一颗冠饰,后来被切割为二,各自下落不明。当年四少购得半枚,请名匠嵌成链坠,赠以佳人。

  三年前,她还远在美利坚,那段风流公案只在后来听过鲜少传闻……霍沈念卿,如今听来是何等显赫的名字,却鲜有人再提及“薛晋铭”三个字。

  旁人口中的传言,无不香艳出奇,光怪陆离。唯独在当事人口中说来,只是淡淡一句,“我忘了半枚石头是不祥的。”

  是的,爱qíng岂能一分为二。宝石是天地造化所成,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灵xing。红宝石是爱qíng的象征,寓意火热的爱。当年他送出那半枚坠子,竟不曾想到,那是遗失了另一半的残缺。

  那段往事,在旁人眼里是英雄美人的传奇,也是另一个失败者不光彩的笑柄。他却不避忌,亦从不否认对那位夫人的挚qíng。他不惜代价,到处寻找那鸽血宝石的另半枚;他容许贝儿和她的好奇,让她们看他珍藏的项坠;他设计各式西洋面具,只因那位夫人也曾这样戴过;他爱白茶花,曾在佳人鬓边簪,与它花语心有戚戚然……

  只是,他从不提起那个名字。

  霍沈念卿的名,是他口中的谜。

  壁钟嘀嗒,从九点指向十一点。贝儿等得心焦,偷偷张望了五六次,四少书房的门仍是虚掩,里头偶尔传来蕙殊的低微语声,半个字也听不清。就在她忐忑不宁的时候,蕙殊拉开房门出来,沉默走下楼梯。贝儿心觉不妙,迎面便问:“怎样怎样,四少没答应吗,你有没有好好同他说,是不是讲错话惹他生气……”

  蕙殊打断她,淡淡道:“答应了。”

  “呀,那你还垮着一张脸!”贝儿闻言雀跃,“好极了,我就知道四少不会见死不救,这可太好了,往后有你做四少的秘书,我们又在一起了!”可是蕙殊不说话,脸上也没多少笑容,惆怅得似失魂落魄。

  贝儿皱眉,“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蕙殊勉qiáng笑笑,“四少说,过几日你们要去北平,让我跟着一道。这一趟回来,如果还不后悔,便录用我做秘书;若是我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家去。”

  她伫足,低头摩挲那楠木楼梯扶手,默了片刻,“Lily,我突然不知道了……”

  贝儿没作声,若有所思看她。

  “我不知道有没有做错。”蕙殊有些茫然,“我对他十分敬慕,但从未有过别样心思,也不敢有……往后选了这条路,旁人说什么我并不在乎,可是四少,他会如何看我,我又该如何待他。”

  走廊尽头长窗敞开,一阵风chuī进来,携来花园里浓郁的白茶花香气,仿佛是为了提醒她。

  “Lily,你不会有这苦恼吗?”蕙殊叹口气,在楼梯最后一阶坐下,呆呆望向花园里无处不在的白山茶,“还是我太软弱,想得太多?”

  “我不苦恼。”贝儿看着她,目光复杂,“小七,我们不同。”

  “你也这么说。”蕙殊苦笑一下。

  贝儿碧绿的眼睛眯起来,像极了猫,“真的,小七,你还没有真的爱过。”

  蕙殊挑起弯弯的眉毛看向她,满眼询问。

  “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朋友、伙伴,也是恩人。”贝儿淡淡地笑,“所以我不苦恼,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爱上他又得不到他——这却是你的苦恼,对吗?”

  蕙殊跳起来,“不是,我没有那样想。”

  “你真的没有一点儿喜欢他?”贝儿绿眼睛闪烁暧昧的光泽,“比颜更多一点的喜欢?”

  蕙殊的脸红了又白,再不作声。

  “不过这没关系。”贝儿微笑,眼底有过来人的了然,她挽起蕙殊,和她手牵手走进客厅,“你还有的是时间做决定,等我们从北平回来再想也不迟。”

  第三记怎堪误·却相逢

  也不知四少用了什么法子,颜世则真的没有再找来云顶皇宫。

  祁七小姐的出走并没有惊动老太大,或是颜、祁两家碍于脸面,对外只说七小姐有事远行。蕙殊栖身于贝夫人的寓所,就在租界最繁华的玛嘉仑路,楼下是四少办公的贸易行。整条街上遍布银行商号,入夜灯红酒绿,也是颜世则往日常流连的地方。起初住在里头,蕙殊很是惴惴,唯恐被人寻到。然而,一晃三五日过去,无人前来惊扰,反倒无端失落。

  “你说他们会不会压根就没找我,巴不得我走了,省得眼见心烦。”蕙殊以手支颐,心不在焉地玩着笔。贝儿不理会,自顾忙着,此去北平要打点的东西极是繁杂。见她不应,蕙殊越发没趣,悄悄绕到她身后,张望桌上信函账单。

  “全是德文?”蕙殊凑近看,“我的德文生疏好久了,真麻烦,四少怎么尽和德国人做生意。”说着便伸手去翻那信函,却被贝儿一挡,手上翻了个空。

  “说了别乱看,好奇害死猫。”贝儿利落地将信函收起,横了蕙殊一眼,“没事就回去收拾行李,咱们后天就启程了,往后可没人鞍前马后地服侍,你得学着照顾自己。”可蕙殊似一块麦芽糖,笑眯眯黏在她身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赶也赶不走。她又是极聪明的,做秘书那点事,只半日就学会了,余下便是问东问西,对事事都好奇。

  “就知道你们有秘密,瞒着不和我说,信不过我。”蕙殊半趴在桌沿,拖长声调,闷闷不乐,眼珠却滴溜跟着贝儿身影转。贝儿将要紧的文件一一清点整理,锁入提箱,连同四少惯用的水笔信纸也都细心带上……末了转身问蕙殊,“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蕙殊根本就没在意她收拾些什么,被问得一头雾水。贝儿抄起她身后桌上的印章,顺手敲她额头一记,“印章都不记得!就知道你丢三落四!”

  蕙殊捂着额头委屈呼痛。

  “做秘书不是难事,最要紧却有两条,一要心细……”贝儿话未说完就被蕙殊抢白过去,“二要口紧,不该问的话不问,对吧?我早记得了!”

  然而贝儿正色看她,“小七,你要真记得才好。”蕙殊“哦”了一声,明白她言下所指,低了头不再多话。

  今早一言不慎,险些触了礁,想来还有几分心虚。她委实是好奇——四少年纪尚轻,虽出身北平望族,家道却已中落。如今在这城中,他不显山不露水,看似个寻常生意人。然而他手中财势究竟有多大,过从jiāo往之人都是什么来头,却连贝儿也未必清楚。即便云顶皇宫的排场,也不过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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