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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搁浅_那焉【完结+番外】(26)

  我看见宗晨一贯波澜不惊的冷漠眼神开始慌乱不安,他朝我伸出手,叫着我的名字——我能听到他的声音,清晰而qiáng烈的——带着深深的担忧与不安,可呼吸已经越来越困难,心脏剧烈跳动所带来的撕裂声让人窒息,尖锐的声音四面八方涌来。

  两不相欠,两不相见<1>

  他的身影终于变得模糊,化成厚重而浓稠的黑暗——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什么都消失了——人们总说,临近死亡的那一刻,会回光返照,想起最美好的那段时光,而现在,在这一段连绵的黑暗间,占据思绪的,却是那段兵荒马乱的过去,不再是断续的片断,而是一段完整的,泛着冷锐光芒的青chūn岁月,疯狂而锋利,在我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我记起宗晨离开后的那七年,开始天天的度日如年,我想,他终有天会明白,会相信我,会回来。

  我甚至还在chuáng头贴了世界地图,划上显眼红圈的是伦敦——从杭州到伦敦,一个,两个,不过几根手指的距离,怎么就那么远呢?我会守着电视看英国的天气预报,甚至听到大不列颠,英国,伦敦的字眼也会心里一跳,报道出了什么飞机失事,大面积火灾,持枪杀人,留学生死亡事件——甚至杞人忧天的担心。

  你看,我将那份羞耻的qíng感,一直保留至今,就算知道他并不会前来救赎

  耳边有人一直在说话,有时候很模糊,有时候又很清晰。

  他说——简浅,我们曾有过一次机会,可你不懂珍惜,我努力过了,可是你先放弃的,你总是这样,对任何事都那么的不认真不珍惜。

  那样无望到极致的语气,似乎痛到整颗心都裂开,我张了张嘴,想骂他撒谎,我没有不认真,没有不珍惜,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哑巴了似的。那种切肤之痛如此真实,却又恍恍惚惚,迷上了水雾似的。

  他又说——简浅,我从来都相信你。所以——别再沉溺过去,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

  一切归于沉寂,终于安静了。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不过短短一夜。

  我费力睁开眼,用力撑开眼皮,看清了眼前人,遂轻声叫道:“卫衡?”

  卫衡的的表qíng很柔和,带着些许的笑意,温和看着我。

  我默不作声的望着他,表qíng严峻,心里莫名悲凉,很久,才问:“严重吗?”

  他也一下子静默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调笑,正经的不得了,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要怎么开口,望了一眼我,又低下头去。

  恐惧感直直袭来,像站在高处坠下,没有踏实的落脚点,很慌。

  我说:“说吧,我想知道真实qíng况。”

  卫衡将脸别开,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qíng,肩膀却一颤一颤,他低低的开口,凄凉而悲伤:“真实的qíng况是,你昏倒了,因为……发烧四十度,身体无法承受——”

  我愤怒的吼他:“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够闲的——”天知道,在我看见卫衡的那刻心里有多害怕。

  卫衡忍住笑:“逗你好玩啊。”

  我没力气理他:“我爸不知道吧——别告诉他。”

  “恩——你也别担心,只是体虚加qíng绪过激,以后自己注意控制qíng绪,知道吗?”

  “哦”我这才放下心来,要是被老爸知道了,还不知怎么说呢。

  顿了顿,还是问道:“宗晨呢?”

  “他守了你一夜,早上匆匆走了。”

  我不做声了,嗓子眼那似乎有什么在灼烧,烈烈的上火,心底竟如一滩死水那样平静。

  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卫衡又开始说些笑话,有的没的,我却无法安下心来——他也骗我,至少是瞒着什么,可现在却还若无其事。

  “该吃药了,下午就能退烧了。”他端了水和药。

  我无力的嘲笑他:“准备改行当男护吗?”

  正要接过药来,竟一时拿不稳,泼了水——又让我想到宗晨的伤,卫衡很快叫来护士帮我换了gān的chuáng单。又扶我坐下,细条慢理的喂药,他靠的极近,大约是怕我又不稳的摔倒。高烧确实伤身,浑身乏力,我微靠着他的肩,忽地开口:“卫衡,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他手一滞,依旧笑着:“什么?”

  我突然没了继续的力气,挥了挥手:“没什么。你去忙吧,我能照顾自己。”

  “多喝点水,”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将一杯水递过。我喝了些,又觉得困,只是下意识的,微微一抬眼——门口竟站着人,是宗晨。

  他拎着东西,静静的靠着门,面无表qíng的看着我和卫衡。

  我一时岔气,咳的天翻地覆,卫衡轻拍后背,又一面说着什么,待平复时,宗晨已经不见了,似乎刚刚是我的幻觉。

  幻觉更好。我一沾上chuáng,眼皮便发沉,很快又睡着了。

  醒来时刚好huáng昏,风chuī着帘子,带进屋外的凉意——夏天,已经快过去了。jīng神气好了不少,我起来后,便熟门熟路的办了出院手续,发个烧也住院,太奢侈。

  冤家路窄,一楼大厅正好碰见宗晨进来。

  他伫立面前:“去哪?”

  “回家。”我绕过他。

  他默了默,终是拿过我手里的包:“简浅,我有话和你说。”

  外面又下雨了,无端便多了几分凉意。

  车子缓慢沉闷的朝前行驶,我们一言未发。

  还能说什么?

  他没有直接开回我家,绕了一圈停下,竟是我们从前常来的学校后山小道。如今依然在,却早就物是人非。

  他开了车窗,静默良久,才淡淡开口。

  “你昨晚猜的,与事实差不多,是,我是见过你爸爸——他也希望我能与你说清楚,一刀两断,可那并不是全部。”他侧着脸,略略失神。

  “我承认,商铺jiāo易我是故意的,在网站上看见你的联系方式,正好手头也有套店面要转卖,便想着,以这种巧合的方式见面,或许比较好。事实上,直到见面的前一天,我都是认真的打算与你谈谈,如你爸爸所言,断了你的念头。可一看见你——看见你,我忽然就来了气,原本以为差不多淡忘的过去,全被一点一滴的挖出来——”他顿了顿,别开脸看向窗外。

  “一直想埋葬,想忘记的过去,就因为看见你,便再也藏不住了——你竟然还叫我宗先生——我忽然就意兴阑珊,走了。我拒绝了你们的代理,是不想再见你,可林婕不依不饶——后来,又一次次的遇见你,只要看见你,便觉得急躁,恼火——后来在医院遇见卫衡,他——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幽默开朗,与你合得来——”

  “正好你想追求章源源,而她喜欢的人是卫衡,所以顺水推舟,顺便再对我羞rǔ一番,以解心头之恨?”我冷冷的打断他,“所有的理由,不过是因为你的报复——”

  他缓慢的转过头,神色变幻莫测,又渐渐的,没了声响,像是投入河的石头终掉入湖底,渐渐平静下来,没了任何波澜,只有冷,他一字一句问:“我在你心底,就是这种人?”

  我咬着唇,不置一词。

  他冷笑,似极力克制着qíng绪:“——看着你伤心难过,我便快活,你要的便是这个答案?——那好,我告诉你简浅,你说的都对——你影响了我的生活,你的存在让我不安,我要重新开始,所以追求章源源,所以准备移民,告别这个四处都能想起那段恶心过去的地方——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当初会喜欢上你!”

  “不过是因为看着你可怜,才会答应你爸爸,才会陪着你玩了这场游戏,说到底,目的都一样——不过是想叫你彻底死了心——若听得进去,从此别再心心念念,卫衡也好,张三李四也罢——若听不进去,你就死在过去——我再也不管你!——从你踏下车门后,我们这辈子,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我平静的看着他:“好,宗晨,记住这句话,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大概太过用力,舌尖触到些许腥味,我打开车门,再不回头,后会无期。

  雨已经停了,只剩清冽的凉意。

  午夜的街,行人寥寥,越发显得寂寞,上了出租,幸好司机话很多,天南地北的聊。

  我竟也与他一路笑着聊到家,直到进了小区,还嘴角带笑。可走着走着,忽然就无声哭了起来,为我可悲的爱qíng,为宗晨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为这一场彻底失去意义的过去。

  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明明笑容满面的说再见,明明没有想着悲伤的事,可却毫无预兆的哭起,哭的跟没有明天一样。

  我想找钥匙,却怎么也找不到——怎么就找不到了,靠着冰冷的铁门,却摸出卫衡给的那包烟——正好,我需要尼古丁的镇静。

  我想起宗晨曾有的温柔迷人的笑,他有力而温暖的怀抱,他恨不能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

  反正我也要不起,就这么结束吧,如他所说,要么忘记过去,要么死在过去。

  有个成语叫殊途同归,用来形容人的出生死亡最恰当不过。每个人都是如此,从子宫出来,剪掉脐带,大哭之后,开始察言观色,学会如何生存,最后,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离开。

  其间,所不同的是历经的过程,循规蹈矩的,自由不羁的,高贵的,卑微的,庸碌平凡的,负有盛名的,不过怎样,总会以不同的方式生存下去的,上流社会的奢靡也好,贫民窟的穷困也罢,没有一个人的生活会永远只是条直线。总会有多多少少几个转折点,说正式些,便是里程碑。

  这些转折,在生活戏剧xing的变化下,可以从贫民窟里变出个百万富翁,使某个倒霉总统沦为阶下囚。但是,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越长大,越明白,其实大多数的我们,只是平淡度日。

  没有什么戏剧xing的转折——当初我也以为宗晨会是我最大的转折点,带着我告别过去走向无比美好的未来。

  吸烟一根烟,我忽然明白,其实他是一场劫难,劫难劫难,多làng漫的一个词,可再làng漫,不过是带着美感的悲剧。

  都说爱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了多少,便没掉多少,而这一场爱,让我元气大伤,无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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