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庆元并不惊慌,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慎不由生出一丝惋惜,从前的汝宁侯府,是当之无愧的满门忠烈,时至今日却沦为阶下囚。
“听狱卒说,侯爷自打进来后便一言不发,没有一句辩解,此举可否算是默认了圣上口中的罪行?”他站定在裴庆元面前,语气淡淡地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裴庆元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在他看来,赵慎是皇帝最最看重的皇子之一,自是与皇帝一条心,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能给汝宁侯府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他索性什么都不说,不坦白不认罪不辩解,就这么耗着。
赵慎沉吟片刻,又转移了话题,“裴绍行私逃离京一事,你可知情?”
“他就是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罢了,做出再冲动的事,都在意料之中。”话语间满是对这个儿子的轻视不屑。
但赵慎岂会不明白他的用意,“令公子此次入京,竟能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带进数百精锐,虽说数量不多,但他们却能将我的士兵一剑封喉,可见武力不俗,如此看来,他……似乎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裴庆元面无表情,“他的事我不清楚,不要问我。”
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句实话了。
许多年前老夫人便料到会有这一日,所以要他把唯一的嫡子养在心远堂,由裴绍行秘密接手老侯爷留下的所有势力,十数年过去了,如今裴绍行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藏身何处,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概不知。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这幅残破之躯拖延时间,为侯府争取一丝喘息之机,有他这个靶子冲在前头,皇帝所有的注意力全落在他一人身上,裴绍行便能暗中行事。
与其全族陪葬,裴庆元宁愿独自一人死得轰轰烈烈。
赵慎看出了他的必死之志,无声叹了口气,“无论侯爷是否相信,本王从未想过伤害汝宁侯府。”
据他的情报看,裴绍行不惜暴露自己的实力,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夫人跑了,看似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却叫多疑的帝王心生猜忌,怀疑裴绍行究竟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妻,还是借此回到汝宁,伺机谋反。
“本王对曾经的老侯爷很是敬重,私心里不愿与侯府为敌。”赵慎不愿想看到昔日英雄落到满门覆灭的惨境,“侯爷若是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会考虑在圣上面前劝谏,放过汝宁侯府。”
裴庆元眸色微动。
可就在这时,地牢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震动传遍了整座地牢,地面随之猛烈摇晃。
狱卒第一时间聚集到赵慎周围,“殿下,牢门炸毁了,地牢也快塌了!您快随我等从密道离开!”
赵慎当机立断,“把所有关押的囚犯一并带进密道!”
狱卒拽着裴庆元往地牢更深处跑去,可就在他们即将顺着密道成功逃脱时,有人从密道里前方的暗门中蹿出,十数个蒙面黑衣人一拥而上,其中领头之人的长刀竟直奔赵慎面门而去。
赵慎面色冷峻,随手拔出一柄长剑迎了上去。
*
为了能加快脚程,裴绍行一路跑死了三匹马,身上能丢的都丢了,但想送给陆云舒的一些小玩意儿始终贴身保存,就这般马不停蹄地赶路,硬生生将二十来天的路程压至半月。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侯府时,侯府上下早已没了往日的宁静安详,从他身旁经过的下人无不面带忧色,行色匆匆,有的甚至背了包袱偷跑出府。
裴绍行来不及管这些逃跑的下人,脚下生风直奔心远堂,而老夫人提前收到了血影的消息,正端坐在主屋里,祖孙见面,裴绍行只简单行了个礼,“祖母,云舒呢?”
除了老夫人,侯府的正经主子都到了心远堂,只因如今是侯府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原等着裴绍行回来拿主意,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问陆云舒。
卢氏气极,指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那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裴绍行阴沉着脸,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云舒呢?”
“你……”卢氏刚要发作,被二夫人拦下,二夫人绕到裴绍行面前,温声道,“行哥儿莫急,稍安已经出去寻人了,相信不久之后便能传回消息,你还是先看看这孩子吧。”
二夫人怀中抱着一个酣睡的小婴儿,熟睡的模样,与陆云舒如出一辙。
裴绍行霎时红了眼眶,良久,他抬眸看着卢氏,颤着声质问,“母亲,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陆云舒一出事,裴绍行铁定要找她算账!
卢氏瞪大了眼,“我能做什么?她没生之前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了以后我鞍前马后地伺候她娘儿俩,我能对她做什么!难道,你还怀疑是我逼走她不成?”
裴绍一愣,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他心上狠狠揪了一下,其实他都懂,知道是日积月累的失望与痛苦,才导致陆云舒做出这个决定。
“是我……一切的根源都在我身上,是我逼走了她……”
是他控制不住脾气,是他太过骄傲不肯低头,是他在感情之中优柔寡断,无法取舍,一次又一次伤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