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没好气地道,“腿长她身上,她想跑谁看得住?再说了,她还是跟着一个野男人跑的!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
“够了!”裴绍行沉默着爆发一声怒喝,“云舒已经走了,还望母亲不要再诋毁她。”
在这一刻,他忽然便清醒了。
婆母不慈,祖母算计,而他身为她的丈夫没有保护好她,反将她锁在笼中,伤她至深,这样的家,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
卢氏震惊于他的怒吼反抗,旋即又开始不停地絮絮叨叨,依旧是指责陆云舒的不是。
裴绍行打定主意,撂下狠话,“待这次的风波平息后,我自会离开,母亲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儿子,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插手我和云舒的事,至少,还能保留最后一丝母子情分。”
她们不想找了,他去找,就算陆云舒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回来。
第33章 走了
陆云舒走后, 清幽园便无人打扫,秋冬轮转,院里落满了厚厚一层枯叶, 裴绍行抱着孩子,一步一个脚印朝屋里头走去, 除了陈旧的雕花床和几只箱笼堆在一处, 房间内空荡荡的,显出几分荒凉。
裴绍行缓了许久,终于接受了陆云舒离开的事实,他坐在床边,指腹一寸一寸划过,极力感受着属于陆云舒的气息,可青纱帐内空无一人, 折叠正整齐的被褥亦落了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陆云舒就在这个荒芜的四方院里度过。
怀中小人儿似乎还记得这里,只是再找不到母亲了, 窝在陌生的父亲怀中嘤嘤啼哭,裴绍行没带过孩子,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渴了, 只能手足无措地哄着,越哄, 孩子哭得越厉害。
“你也想娘亲了,对不对?”裴绍行自己都未曾察觉,说出这句话时他已泣不成声, “爹爹也好想你娘亲,好想好想……”
只有在孩子面前, 他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那一夜父子俩哭成泪人。
黎明时分,晨光熹微,裴绍行收拾好杂乱的情绪,迈步跨出清幽园。
他必须振作起来,为了云舒,为了孩子,他必须要带领侯府跨过眼前这道坎。
随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身后的院门再次重重落下一道锁。
从这离开以后,大抵是不会再回这个伤心地了。
阮生在外头等了一夜,见他出来急忙迎上去,“公子……”他还有些担心。
裴绍行面无表情地吩咐,“召集所有人,随我一同去心远堂。”
短短一刻钟,侯府所有喘气的都聚集在心远堂内外,各院主事在里头听候发落,裴绍行面上则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近日府中人心惶惶,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想逃命,今天我就给你们机会,想走的立刻走人,我侯府绝不阻拦,从今往后你们就与我汝宁侯府没有丝毫关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一阵骚乱,有胆大的丫鬟捂紧了包袱,头也不回地跑了,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其余人纷纷做出相同的举动,到最后,偌大的汝宁侯府算上主子,只剩不足百人。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老夫人闭眼长叹一口气,“……带他们走吧。”
二夫人敏锐察觉出异常,“母亲,您不随我们一起离开吗?”
老夫人摇摇头,“老身一把年纪了,走了,也没多少年可活。”她有一品诰命在身,由她坐镇侯府,那些人不敢乱来,即便动手,有她在,至少能为裴绍行争取更多时间。
裴绍行是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夫人的用意,他双拳紧握,极力忍耐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下达指令,“所有人,跟着阮生从密道离开。”
密道是侯府初建时老侯爷特意叫人一并修建的,以防不时之需,其内储备了大量粮食和水,足够支撑上百人存活一段时日。
二夫人犹犹豫豫,想拉上老夫人一起走,最后是卢氏一把扯过她,“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一切听从母亲与行哥儿安排。”
二夫人只好放弃,随着卢氏与小公子一并进入密道。
待最后一个下人也走了,心远堂里只剩裴绍行与老夫人四目相对,他走到近前,慢慢蹲下身来。
老夫人眸含泪光,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你长大了,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裴绍行下颌紧绷,许久后,他握住老夫人的枯瘦的手,“祖母……我会等你的。”
一句话彻底击溃老夫人的防线,她捂着脸,单手挥了挥,催促裴绍行赶紧走。
裴绍行临走时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也许这一去,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吴嬷嬷一个老仆守在身边,为老夫人换上诰命服后,一主一仆便坐在大门口静静等候。
她们就这样不吃不喝等了一夜,直至破晓,急促的马蹄溅起漫天尘埃,官兵迅速包围了整座侯府,为首的将军高举圣旨闯入佛堂,“汝宁侯全府听旨——”
一声高呼,无人回应,只吴嬷嬷一人跪地叩首。
老夫人也在此时缓缓睁开眼,“杜将军,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