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揭发之人,就势必会有性命之忧。
钟毓猛地抬头,她目光直直盯着对面坐着的岑鸢,说话的声音很沉:“如果章行舟不是在成安二十八年见到的长公主,而是在建兴两年见到的呢?”
话音落下,岑鸢面色明显一愣。
“岑鸢,”钟毓指着被他拿在手里的那半本手札,示意他看,“章行舟写的那句话其实是‘侄于成安二十八送长公主’,可这句话里并没有说是他本人见到的长公主,而是‘侄’去‘送’的长公主。”
“这里的‘侄’是谁,在成安二十八年要将长公主‘送’去哪里?”
她似是在问岑鸢,又似是在问自己般喃喃道:“章行舟又怎么知道这个‘侄’去‘送’了长公主?”
此言一出,车厢内忽然静了片刻。
钟毓猛地抬头,却不想岑鸢此刻也抬起了眼睛看向自己。
两道视线于空中交汇之时,只听得异口同声的一句话:“是他查的!”
如果是章行舟在建兴两年查到了成安二十八年的事情......
联想到那一年连山发生的桩桩案子,岑鸢心头忽然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先前祁临风说过,三年前章行舟的死是钟延川所为。
但他也说过,是因为章行舟查到了他在连山豢养私兵之后,钟延川才对章行舟起了杀心。
他为何要用“起了杀心”这句话?
而不是直接说“杀了章行舟”?
是因为章行舟所查出的豢养私兵还不到钟延川痛下杀手吗?
如果不是这件事......
岑鸢微垂着的眸光突然狠狠一缩——
如果是因为章行舟查到了长公主还活着的消息呢?
倘若,倘若钟延川就是当年那个纵火之人。
那他在得知章行舟发现长公主没死之后,就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章行舟与长公主。
可他不知道长公主所处何地,所以他只能先将章行舟灭口。
而且是立刻灭口。
所以他手下的人才会在匆忙之中,漏掉陈平安这个发现李大保儿子真正死因的仵作。
如此这样,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钟延川杀了章行舟以后,一定会倾尽全力寻找那位早应死在成安二十二年的长公主。
不知为何,在想到钟延川势必要对长公主赶尽杀绝的时候,岑鸢的耳边忽然响起先前在福兴客栈时,祁临风说过的那些话。
他清清楚楚记得,这位羽林大将军坦白章行舟的死是钟延川所为之前,曾说过三件不能如实相告的事情。
一是如何得知刺杀钟毓的那批黑衣人与钟延川有关,二是从何处知晓钟延川派人来刺杀钟毓,三是......
岑鸢的眸光微闪。
三是是谁托他来连山护着钟毓。
谁会知道他们停在了连山?谁又能差遣地动羽林大将军?
又是谁知晓钟延川要杀钟毓?
想到自己这一路上走的每一步犹如被人算准了一般。
岑鸢的眼神垂了下去,落在手里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的手札上。
丞相使了三计要他前往峮州,甚至还搬出了钟毓的母亲江佩瑜。
蓦地,岑鸢的手猛然攥紧。
因为是丞相安插了李源,所以知道他们停在了连山;因为是丞相,所以能差遣地动羽林大将军。
如果这一切都是丞相一步一步计划好的,那钟延川要杀钟毓,丞相当然也会知道。
所以他才会指使祁临风来连山保护钟毓。
可为什么要单独保护钟毓?
岑鸢抬眼,看着对面坐着仍旧在蹙眉沉思的女人。
他心里当然清楚,丞相所做的这一切不可能是因为她是太傅夫人。
想到钟毓被钟延川接回府的时间......
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划过心头,岑鸢手里的手札瞬间滑落在地上。
他的心头就如同被重锤突然砸过一般,震的他耳边嗡鸣声阵阵。
难道,钟毓就是那位死在成安二十二年大火里的——
大梁长公主?!
第六十五章
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的一瞬间, 岑鸢甚至都想立刻快马加鞭返回京城亲自去问丞相。
可这念头刚冒出了个头,就被他狠狠摁了回去。
岑鸢的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仅凭一番猜测便能妄下定论。
说到底, 只要祁临风没有亲口说出背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那他方才所想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钟延川究竟存有什么阴谋?
丞相、祁临风甚至于齐少虞, 他们又在设着怎样的局?
岑鸢的目光凝在散落脚边的那本手札,看似平静的目光下, 却翻滚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波涛汹涌。
蓦地,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细白的手——
那只手将地上的手札捡起来拍了拍, 然后放在车厢正中央的小桌上。
“怎么了?”
看着岑鸢低垂着的眉眼,没来由地, 钟毓竟觉得那人此刻的心情应该十分不好。
说来也奇怪, 自从在连山一同闯过了几番生死后, 钟毓发现自己同岑鸢之间, 竟莫名生出点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