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好下属果然好办事,宁桉心底感慨,仔细核对这两本折子上的内容,半晌冷笑一声。
「吕长梁真是官当得太顺了,连假账都做不好。」
「什么?」杜景珩一愣,疑惑地问。
宁桉一指折子上看似合理的账目,「他记载的赈灾耗银不对,平康坊不过半月就修缮成现在这模样,背后花费的银子,人力绝对不止这点。」
她把折子翻到最后,似笑非笑,眼神冰冷,「北砚又不像两江商贾云集,光靠收受贿赂都能填上这窟窿。」
杜景珩恍然大悟,「之前查的北砚税银没有太大问题,吕长梁既没动这,那他银子的来路就有问题。」
「不错,」宁桉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把人都给我叫上,我们出去。」
杜景珩点头,急匆匆往大殿走。
殿内,吕长梁等官员方才快笔写完折子,刚长松一口气,就见那青衣官员又走出来,温和地一鞠,语调里却没什么询问的意思。
「诸位大人,巡抚大人有感于诸位的勤政爱民之心,决定现下就去查探灾情。」
杜景珩语气不容拒绝,「诸位,请吧。」
吕长梁:「!」
卢浔等人:「!!」
现在,这郡主都不会累的吗,这大半夜的折腾个什么劲啊?!
偏他们又敢怒不敢言,只能一个个拖着身子上了马车,睁着眼上路。
巡抚马车里,宁桉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剑鞘,她这次来,除了查案之外,也有肃清北砚官场的责任。
眼下杀威棒是给了,怕就怕人手不足,一夜过去有漏网之鱼跑到难民营里动手脚。
毕竟,今夜众官员可是眼睁睁看着她从城内出来的。
「大人,」杜景珩重新上了马车,有点犹豫地问,「北砚众官陛下到底还没下令处罚,我们这么严苛,会不会……」
万一哪个言官闲着无聊就是要参她一本呢?
宁桉瞅他一眼,算是明白翰林院里这么多官员来的为什么是杜景珩了。
她有心教他,「怕什么,我是来这代天出巡查案的,又不是来当官的。」
宁桉指指马车外死寂的街道,「爆炸案已经发生这么几天了,北砚百姓的气氛却压抑如此,这说明其一北砚官府往日一向失职。其二,北砚官员下了封口令强压下去。」
「对于这种官员,你软他们就压,只有你强起来了,他们才会怕,才能好好配合你,而不是推三阻四窝里斗,」宁桉神色冰冷,
「眼下还有圣光教做乱,再等他们闹两天,怕是整个郡城都成圣光教据点了。」
杜景珩大悟,点点头不再言语。
宁桉有些疲累地闭上眼,这道理就和学校里当差班班主任要先严后慈一样,只有先怕了,制定好秩序,才好管。
她接着呢喃几句,「你以后外放当官,可别就这么照搬。事先先了解了当地局势,各官员的性子,才好决定是慈还是严,还是要扮猪吃老虎先示弱一段时间。」
另外几辆马车里,吕长梁卢浔等人挤在一处,窃窃私语。
吕长梁:「这巡抚和预想中的差得太大了,卢浔,平康坊那边,到底有没有问题?」
卢浔也很慌乱,强压着开口,「日夜赶工修缮了这么长时间,好算大体是没问题了,这黑灯瞎火的,巡抚只要不进去,绝对看不出。」
至于里面……卢浔也是慌乱,为了赶工,他们修房子可不似寻常修缮那样,从里到外好好修。那可真就是只有外墙,搭了花架子从街道上看着没什么大事就行。
还有难民营里的那些人,时间太急了也还没来得及去管。
吕长梁焦急地绞着官袍,坐立不安。他掀开帘子往外看,占据整个郡城三分之一的平康坊就快到了。
他嗓子不由得绷紧,心脏彭彭彭地跳得飞快。这种恐慌在最前头巡抚的马车停也不停,越过平康坊,直奔城外去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不,不——」
他瘫坐在马车上,面如金纸。
一路畅通无阻,城门处守着的官兵看见夜色里这么一批队伍气势汹汹地闯过来,不知所措,有眼尖的小将看见熟悉的巡抚旗,一激灵,连忙打开城门。
吕长梁坐在车上,看见那缓缓打开的城门,脸色更加苍白。
难民营就在城墙旁,找了片树林隐蔽着,草草搭了一片棚子。
宁桉下了马车,冷风吹得她浑身一颤,白着脸往前走。
如果说城内的氛围是压抑紧绷,这难民营里,则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夜风呼啸,呜呜风声刮来营地里隐隐约约的哽咽声,像人叫,又像鬼哭。宁桉这一路来,还是第一次见哪座城有这么大,这么环境恶劣的难民营。
那些棚子都是拿茅草搭的,风一大,呼啸着被卷上了天。暗淡的灯火照亮那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几块树皮草草地搭在上面,看不清楚面容。
最中间,摆了个官府施粥用的桶,空空荡荡,宁桉往桶壁里一刮,干燥无比,没有半点米粥存在过黏腻的触感。
「把吕长梁给我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