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衔清不耐道:“快走。”
孙芸的心腹咬咬牙,大着胆子问他:“祁大人,陛下当真不会将夫人未死一事告知世子爷吗?”
夫人与世子爷是段孽缘,在谢府的每一日都过得极煎熬,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逃离,若被抓回去,境地只会比先前还更糟。
祁衔清默了默,不敢替主子承诺,只淡淡道:“这不是你能问的事,快走。”
孙芸的心腹无奈,只得依言离开。
待她走后,祁衔清迈步走到河边马车旁,伸手掀帘,却望见一抹雪白。
他瞳孔骤然一缩,立时将帘布摔落,听见里面女子被惊吓的尖叫声,额间青筋暴起,压着脾气开口:“这么久了,你怎还在里面?”
女子发着抖解释:“我衣裳换给尸首了……”
“里面不是有一身干净衣裙?你不知道换?”
“这身衣裙的料子看着很贵,我不知道是不是给我备的,不敢穿……”
祁衔清忍耐地闭了闭眼:“那你现在换上罢,就是给你备的。”
女子忙应下,迅速将衣裙穿上,躬身下了马车。
“做什么?”祁衔清见她还杵在那儿,蹙眉道,“还要我送你?”
“不不不是……”女子忙摆手,“我只是想问问,那孙夫人给的五千两银子我还能带走吗?”
祁衔清漠然道:“与我无关,随便你。”
女子脸上瞬间漾开喜色。拿着这五千两,她便能去找大夫将病治好了,还能余下许多银钱。
她感激道:“多谢恩人救我一命。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家住何处,日后小女子才好报答您的恩情。”
祁衔清无瑕同她掰扯,上马车将女尸扛了下来,径直往回走。
女子一愣,忙将银票塞好,小跑着追了上去,边走边道:“恩人恩人,我姓程,叫程秋儿,家住南郊,你叫什么名字呀?”
祁衔清脚步未停,不愿搭理她。
“我很会做吃食,恩人喜欢甜的还是辣的,我届时做一桌菜答谢恩人可好?”
“不必。”
“我手也很巧,买些好料子为恩人做几身衣袍可好?”
“不必。”
“那,那,我分一半银票给恩人可好?”
“什么都不必。”祁衔清忍无可忍,“你若真想谢我,就别再跟着我。”
程秋儿怔怔看着眼前这个英俊但冷漠的男人,没来由地心跳一滞,在原地呆了半晌,又迈步追了上去,对上祁衔清淬着寒冰的眼神,固执开口:“那你将名字告诉我。我虽父母早逝,但也被好生教过的,知晓有恩就要报。”
祁衔清终是被缠得烦不胜烦,冷冷开口:“肖玉禄。”
“肖玉禄?这是恩人的名字吗?”程秋儿笑着重复,尔后目露疑惑,“怎么好似有些像宫里公公的名字?”
“对,我就是太监。”祁衔清漠然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程秋儿莫名觉得心底有几分失落,却仍是追问道:“那肖公公是在哪个宫里的呢?我届时瞧瞧宫里何时选宫女,我或许可以试试。”
祁衔清上下打量了她一遭,放下心来:“紫宸殿。”
她进不去。
长得太好看的,肖玉禄是绝不敢挑进紫宸殿的,怕宫女见陛下俊美无双,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程秋儿一愣。
紫宸殿啊,那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
他竟是御前的人?好厉害。
祁衔清凉凉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程秋儿见他已到忍耐的极限,自己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便再道了次谢,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祁衔清将尸首放下,伪造出山贼劫掠的模样,低声道:“姑娘莫怪,虽借你尸身一用,但你不必再曝尸乱葬岗,过些时日便可好生入葬,享宣平侯世子夫人的哀荣。”
说完他回到河边,驾着马车离开此地,返京向陛下回禀。
崔幼柠托着腮听完祁衔清的话,侧眸笑着看向宁云简:“不是说不插手么?”
宁云简闻言并不回答,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另一只手仍在批奏折。
放任孙芸出逃,是因他是皇帝,不便插手臣子私帏之事,也不便偏帮任何一人。
救下那女子,也是因他是皇帝,即便那女子是自愿,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崔幼柠看着宁云简的侧脸。
这位年轻的帝王认真忙政务时的模样是最好看的。
崔幼柠弯眉浅笑,凑近一些,将脑袋枕在他左肩,闭目小憩。
宁云简垂眸看了她一眼。
傍晚的霞光洒进来,映亮了殿中的金砖。
崔幼柠那纤长的睫羽轻轻颤着,在娇颜落下一弯阴影,脸上的绒毛在霞光下透明泛金,为她添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好得不似凡间女。
宁云简目光温柔,下笔的动作轻了又轻,免得吵扰他的爱妻。
*
百般寻找查问,谢溪终于得了线索,带着人追到了粦州。
搜寻时一个府兵看到林中那具被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心里一咯噔,忙策马去找谢溪,结结巴巴地将林中的情况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