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不解。
云桑解释:“人就是树,树就是人。王族时兴树葬,这里的每一棵树底下,都躺着一位王族。”
岑雪悚然,忍不住朝身旁的古树底下看去,但见落叶堆积,盘根错节,遒劲的根须沿着四周蔓延开,犹如伸来的手。
岑雪背脊一凛,闪开视线。
“没有墓碑吗?”危怀风开口问,双臂抬起来,把岑雪护紧一些。
“没有,王族信奉树神,出生时,父母会为其种下一棵树,人死后,便砍下这棵树为他做成棺椁,等埋葬入土,再在一旁重新种上一棵树,以示人树同在,逝者永生。王族不会立碑,也不会砌坟。”
“那祭祀时,该如何分辨谁是谁?”危怀风饶有兴致。
“为何一定要分辨谁是谁?”云桑反问,转头看过来,“所有的树都是王族的祖先,他们庇护着王族,守护着夜郎国,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伟大。”
危怀风哑然,少顷后,岔开话题:“这是你第几次进来?”
云桑眼神一闪,转回头。
危怀风看这反应,便知道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切入正题:“还有,你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云桑没吱声,良久才答:“古墓。”
三人听见这个回答,皆是一愣。
“不是说王族时兴树葬,这禁地里,怎么会有古墓?”
云桑认真道:“就是有,我看见了的。”
“在哪儿看见的?”
“梦里。”
这话一出,三人又是一懵,面面相觑。
危怀风眼微眯:“你当真是来玩的?”
云桑自知这话荒唐,说完以后,也有点局促。可是,她的确没有说谎,她的确是在梦里不止一次地来过这儿。
哦不,准确来说,是来过这儿的古墓。
那是七年前,云桑八岁,一次在月亮山里游玩时,不慎与侍从走散,误入禁地。
后来,云桑才知道,原来月亮山里的山谷是外人不可涉足的地狱,一旦步入其中,便会被蛊王吞食,无从生还。
云桑想,那年她误入禁地后,应该是被蛊王攻击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被蛊王夺走性命,也不记得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醒来时,躺在家里的床上,父亲与哥哥们守在她床边,告诉她是王女把她从禁地里救了出来,老天保佑,蛊王有点喜欢从小会下蛊的她,所以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对她略施惩戒,让她在禁地里昏睡了一夜。
她懵懵懂懂,告诉父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父亲不以为意,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这是王族圣灵的旨意。
可是,那天以后,父亲不再准许她靠近禁地一步,勒令侍从对她严加看守,若有违令者,必施以严惩。
十岁那年,云桑在王都城墙外围观一个苗族老妇下蛊,那蛊虫其貌不扬,下蛊手法也十分粗糙,然而中蛊之人竟似中邪一般,明明是前一刻刚发生的事,他居然全部忘了!
云桑精神一振:“这是什么蛊?”
“忘忧蛊。”
“什么叫忘忧蛊?”
“就是专门夺取人的神识,可以让中蛊之人昏迷、幻视或者失忆的蛊。小姑娘,你也想试试吗?”苗族老妇笑得一脸促狭。
“试试就试试。”
云桑从下跟各种蛊虫打交道,不怕下蛊,更不怕中蛊,一屁股坐下以后,倒是把老妇弄得一愣。
“快下呀!”她催促,让老妇捉住她的手腕。老妇无奈,另一只手拢着蛊虫,嘴巴念念有词,突然睁开眼睛。
“小姑娘,你已经中过忘忧蛊了。”
“?”云桑纳闷,“胡说,我从来没有中过忘忧蛊。”
老妇只当她是胡闹,特意来寻人开心的,要撵人。云桑杵在原地不肯动,脑袋里突然“轰”一声响,抓住老妇枯树一样的手:“对,我中过忘忧蛊了,你帮我解蛊!”
老妇更莫名其妙:“这不是我下的蛊,我怎么解?小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你身上的蛊虫还很新鲜,应该也就是这两年下进去的,你要想解蛊,就快去找给你下蛊的那个人吧。不然,蛊虫与骨血融为一体,可就再也没法解了!”
云桑年纪不大,但并不蠢,如果当年她在禁地里中了忘忧蛊,那下蛊之人除王女以外,还能是谁?
而王女既然偷偷给她下蛊,又怎么会给她解蛊呢?
回家以后,云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兄,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王女身上,而是开始自己钻研忘忧蛊的解法。她从小便在下蛊一事上天赋异禀,不到半年,竟然真的试出了一种解蛊的方式,除掉了自己身体里的蛊虫。
当天夜晚,云桑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茫然地走在黑森森的山谷,四周树木足有参天之高,盘曲交错的树木根干像巨大的蜘蛛一样盘卧在地上,根干缝隙里爬来成群的蛊虫,她大哭着在树林里奔逃,突然脚下一空,摔入一座暗无天日的古墓。
夜半,云桑从噩梦里惊醒,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