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莎见他又开始沉默,苦笑:“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危廷人冷,发脾气时,总是爱把人晾在一旁,冷着张脸不肯说话。危怀风长相像他,生气不说话时,便更像了。
危怀风移开眼,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哑声道:“把人放了。”
“什么人?”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
“哦,徐氏兄妹。”木莎想起被关押在另一处的一对年轻男女,微笑道,“可那个女孩,不是应该叫‘岑雪’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喜欢她,总是叫她‘小雪团’。”
“我爱怎么叫她与你没关系,”危怀风打断她的叙旧,漠然道,“把人放了。”
“放心,你的朋友,我都不会为难,时候到了,我自然会放的。”木莎承诺完,观察着危怀风的反应,试探道,“我听说,你先前与她成亲了?”
危怀风眼神一变,掀眼看过来,转瞬后,扯开一抹会意的冷笑。
难怪,难怪这十年来,那人一直陪伴在他身旁,即便顶着老光棍的臭名号也不肯成家……难怪当初决定来夜郎寻找宝藏时,他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原来,被当做小丑欺瞒了十年的人,只有他罢了。
木莎知道他已猜中,解释道:“你不必怪他,当初是我要求他为我保密。至于为何要这么做,我会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告诉你的。”
“那是你的事,不必告诉我。”危怀风闭上眼,一脸冷漠。
“不,你会听的。”木莎说道,“那是你父亲离开我们的原因,是你这些年来一直想要查明的真相,你会听的。”
※
岑雪是被从天窗外射进来的一束曙光弄醒的,醒来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已被关押入了夜郎王都的天牢,周身是高砌的石墙,身下是堆积的稻草,空气里弥散着一大股阴冷的腐朽气味。
想起昨天在古墓里发生的事,岑雪无暇计较身陷囹圄后的狼狈,挪身至铁栏杆前,试图呼唤另一侧的人。
“师兄?”
“在。”
身侧很快传来徐正则的回应,听声音,很是清明,不知是醒了有一会儿,还是压根一宿就没休息。岑雪低声道:“你可看见怀风哥哥了?”
“他不在这儿,应该是被国主带走了。”徐正则回答完,接着问道,“云桑可在你那儿?”
“不在。”岑雪听他问起云桑,莫名有一些欣慰,而后又是怅然,“她被关在了尽头的牢房里,不知是否与国相谋逆一案有关。”
隔壁沉默少顷,才说道:“国相谋逆,相关涉案者已被扣押至天牢最底层,她与我们同被关押在这一层,应是无碍。”
昨天夜里,徐正则一宿没合眼,走神时,听见两个巡逻的狱卒在聊国相联合格廖一族谋逆一案,原本说的是苗语,他花了些钱打点,便获悉了案件的最新进展。
包括天桑在内的一众相府家眷俱被关押于天牢底层,云桑算是唯一的意外,因为案发时她并不在场。
“古墓里的事,师兄也猜到了吧?”耳闻云桑应无大碍后,岑雪想起昨天夜里发现的惊天秘密,内心仍是难以平静。
“嗯。”徐正则应声,声音里同样难藏惊愕。
岑雪问道:“当年西羌一役,是否另有隐情?”
这个问题,她先前在格秀家里问过,那时危怀风因为疟疾卧床养病,被问起这件事时,并没有回答,只是疑惑她为何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她说危廷战功彪炳,乃是百年难遇的将才,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全军覆没。危夫人选择在其头七那晚火烧灵堂,便更是疑点重重,与其说是殉情,不如说是在警告些什么。
现在,危夫人纵火自焚一案真相大白,既非是殉情,也不仅仅是警告,她假死以后杀回夜郎,不惜一切夺下王位,这背后的缘由,必然与危廷、与当年的那一场败仗相关。
“当年,大邺民康物阜,四方早已再无战事,先皇突然下诏,要危廷率领铁甲军攻打西羌,夺回前朝丢失的城池,并指定襄王督军,是打算借危廷为襄王建立战功,以便他日后入主东宫,可对?”
岑雪说起自己的猜测,不久后,那边传来确切的回答:“对。”
岑雪接着说道:“那一年,先皇膝下共有成人的皇子六位,封王的有庆、梁、宣、岐、襄五位,襄王是年纪最小、势力最弱,但是最仁德、最敏慧、最为先皇看重的一位。另外四位里,以荣贵妃所出的庆王为尊,其胸有沟壑,心怀雄才,世人原本以为,能够夺下储君之位的,非庆王莫属。”
“对。”
“可是庆王虽雄,在军中却并无一棋半子;势力虽广,却并不为先皇器重。危廷与襄王率领铁甲军出征以后,朝中四处是关于襄王与危廷结盟,先皇要让襄王入主东宫的传言。可是,就在传言散播得最为汹涌的时候,传来了襄王与危廷的死讯。”
“你想说什么?”徐正则打断岑雪的叙述,沉声道。
岑雪胸口酸涩,声音微微发颤:“怀风哥哥曾与我说,他不能效忠庆王,是因为庆王与他父亲的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