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在贺家营里,怎么会有奉城军?”危怀风唇微挑,眼神含着质疑。
“断崖下方是江水,江畔驻扎有一队奉城军,我与大人游上岸后,不幸被他们觉察,伤是突围时所致。”凌远面庞沉静,看着不似欺骗。
危怀风不语,思及先前猜测,内心仍然难以相信这一切全是意外,并无奸人作祟。岑雪听完,亦是无言,良久才道:“多谢。”
离开军帐后,两人并肩走在营地里,危怀风道:“依你看,他可有说谎?”
岑雪沉吟,道:“我与他相识不算久,印象里,他敦默寡言,但是勤奋肯干,在同乡里很有号召力。这次他从军,是因我向父亲力荐,无论如何,他算是岑家放在庆王军中的眼线,应该不会对我说谎。”
“你们怎么认识的?”危怀风忽感好奇。
“是那次在苍鹿山挖掘墓葬。”岑雪解释完,又想起那时候王懋的刁难、羞辱,愤懑难遣,道,“我原以为这次父亲涉险,是王懋在背后作祟。”
危怀风抱臂走着,无奈道:“一样。”
岑雪沉默,或许是对王懋的私怨让人先入为主,又或许是太希望岑元柏能转变立场,离开庆王,这一刻,内心竟有种道不明的失落。
“两位这是去探望岑大人?”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岑雪抬头,见招展旌旗下,一人身着瑞草云雁广袖圆领长袍,脚踏锦靴,风姿雅正,墨发以羊脂玉簪半束,鬓若刀裁,明眸玉肤,看人时一派温柔娴静,令人心神恍惚。
“殿下。”不等岑雪反应,危怀风先行礼。
王玠颔首,岑雪越发错愕,呆道:“殿、殿下?”
王玠从她的反应里看出震惊,微微挑眉:“有那么难认吗?”
岑雪哑然,反复盯着王玠,岂能想到昔日落魄潦倒如叫花子一样的男人拾掇以后,会是眼前这芝兰玉树、落英洋洋的俊美模样?呆怔半晌,方收回神思,欠身行礼:“小女失礼了。”
王玠笑而不语。
危怀风瞥向他手里提着铜炉,忽有所感:“殿下这是?”
“哦。”王玠提一提铜炉,微笑,“岑大人一直昏迷不醒,我给他烧颗蛋试试。”
“……”
王玠转身,先往岑元柏所在的营帐走,左手提铜炉,右手握鸭蛋。危怀风看一眼身侧的人,从其脸上发现担忧,安抚道:“也不全然是骗术。”
岑雪说不出话,加快步伐。
※
四十里外,奉城军营里,一名传信的骑兵匆匆赶回来,待把陵城那边的消息告知上方人后,营帐里顿时响起勃然大怒的叱骂声。
“这个危怀风,嚣张跋扈,独断专行,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王懋拂袖,义愤填膺。
“世子先息怒,危怀风所言,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岑大人不仅是他的准岳丈,也是王爷指定的军师,如今他生死未卜,贸然开战,恐会动摇军心,攻城一事,的确要三思而后行。”贺鸣山试图说服。
王懋心头火气更盛:“战场之上,本便是生死无常,凭什么他岑元柏下落不明,就要让数十万人踟蹰不前?别说他眼下是生死未卜,便是死了,也不能阻挠父王的北伐大计!”
“事发地并无岑大人的尸体,树林后方又正巧有一座断崖,以岑大人的智谋,必然是选择跳崖逃生了,再找两日,想必能有结果,世子何苦急在这一时?”
“再找两日?”王懋不满,“战场风云,瞬息万变,岂容他再耽误两日光阴?既然找不着人,那便当他是死了,帐外的数万名将士死得,他岑元柏一样死得!难不成,缺了一个军师,贺大帅便做不得主?打不成仗了?”
“世子!”贺鸣山气结。
“本世子话已至此,大帅三思,若因你贻误军机,葬送北伐大业,别怪我向父王参奏!”王懋狠声说罢,拂袖离开。
大帐外,扈从已恭候多时,见王懋出来,迎上来道:“世子,查到了,人被危怀风派人救走了。”
王懋脚步一顿,本便发青的面色更黑似锅底,青筋暴起,切齿道:“埋伏的那些人可有露馅?”
“没有,都是按世子的吩咐,乔装成奉城军埋伏在江畔的。”扈从低声汇报,“还有,昨日又有一辆马车进入危家铁甲军营地,下来的是位女郎,应是岑家长女。”
“狗男贱女,倒是般配!”王懋恶声。
扈从忧虑:“现如今,岑家父女与危怀风同在一方阵营,岑元柏向来老谋深算,我们借火攻暗算他一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为保险起见,此人更不能留了。”
王懋皱眉,那天夜半暗算岑元柏,本是将计就计——自从会谈以后,岑元柏接二连三对他提出的谋略打压否决、冷嘲热讽,偏袒危怀风的心思则再明显不过。大火失控后,岑元柏所在的军帐先被侵袭,王懋当时恶念一生,撤走侍卫,谎称岑元柏已先行下山,众人果然不疑有他。山林尽头有座断崖,这一点,王懋是早便知晓的,为防止万一,待岑元柏失踪一事败露后,他又假托寻人的名义,派人乔装成奉城军赶往断崖底下,如若发现岑元柏,则秘密刺杀。
原本以为一切缜密妥当,岑元柏这只老狐狸势必难逃一劫,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危怀风来,彻底搅乱了这堪称完美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