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得坏了人家小夫妻的恩爱情趣,月老怪罪下来,担待不起的。”
众人笑成一团,岑雪脸颊越发烫,想起这一次乃是正儿八经地与危怀风成亲,夜里便是洞房花烛,心似擂鼓。
婚礼接亲的时辰是申时,众人等在屋里,一切准备就绪后,迟迟不见外面有迎亲的锣鼓声传来。袁氏叫春草先往前厅去探一探,安抚岑雪:“时辰才刚到,不急,姑娘与危将军的良缘是月老亲牵,误不了的。”
岑雪笑应,却不知为何,蓦地有一丝不安从心头掠过。雍州战事刚结束,危怀风连日赶来,来不及提前入城,原计划是今日率人来接亲,接完便回雍州的。莫不是路程计算有误,是以耽搁了?
不久,春草回来,说是前厅里宾客齐座,也在翘首以盼,岑元柏已派了人出城,想是姑爷被什么事情绊住,是以有些迟了。
众人点头,皆表示理解,因怕岑雪多想,又说说笑笑的,聊起各家的欢乐事来。
这一等,日头西下,天色极慢地被一层层的灰黑侵染,在这期间,春草、夏花轮流着往外走,每一次回来,都是一脸黯然。屋里的欢笑声终于彻底冷淡下来,像是一捧燃烧完的灰烬,跟着落日一并沉入西山。
岑雪再也坐不住,从绣墩上站起,云髻凤冠上的流苏晃动,她开口,嘴唇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我去前厅看看。”
“那不成的!”有夫人前来拉她,仍是存有希望,劝她再等一等。宾客都在前头等着新郎来接亲,哪有新郎不出场,新娘便自个跑到人前的道理?
岑雪被拉着坐下,一颗心像是被攫走,扔在油锅里,上蹿下跳。如此煎熬了一个时辰后,屋外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岑元柏下令送客,等在前厅里的宾客准备走了。
众人无不讶然,目目相觑,各自都揣着一肚子话,不敢出口。袁氏意外道:“怎么回事?今日乃是接亲的日子,新郎都没来,客人走什么?”
来传话那丫鬟道:“回袁夫人,先前岑大人与宾客们等在前厅,始终不见新郎人影,接二连三派人往城外去打探,也没寻着半点踪迹,回来报信的人说,新郎今日像是根本没来接亲。一刻钟前,有人送信进行辕来,指明说交给岑大人,岑大人看完以后,便说婚礼取消,叫客人们先走了。”
众人更是惊诧,各种可怕的猜想占据脑海,说话间,又不断有丫鬟赶来,催促自家夫人回府。袁氏走前,握着岑雪双手,殷切道:“姑娘莫要慌,你与危将军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他不会无缘无故抛下你不管,必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但是吉人自有天相,他能征善战,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你也莫要担心!”
岑雪不记得是如何送走众人的,赶往前厅时,夜色漆黑,光影纷乱的大红灯笼像一根根针刺进眼睛里,她跑进厅堂,看见岑元柏一人独坐在上首,身上那一袭天青软绸阔袖滚回字纹长袍蒙着层灰败的阴影,那颜色成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兆,冲着她压来。
“爹爹……”
岑雪走上前,胭脂抹过的面颊苍白。
岑元柏收紧手上的信,道:“怀风今日来不了,你回屋换下嫁衣,先休息吧。”
岑雪声音发颤:“为什么?”
“有些私事。”
“什么私事,可以连成亲都不顾?”
岑元柏不语,岑雪情绪激动,冲上前夺走他手里的信,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岑雪愕然。
“信是我吩咐仆从送进来的,”岑元柏声音平直,道,“不然下不来台。”
岑雪呆住,更大的恐惧与不安席卷而来,她抬头,道:“怀风哥哥不可能无故缺席婚礼,必然是发生了变故,我出城去找他。”
“亥时至,城门已关,今夜他不会再来,你也出不去,听为父的话,先回房休息。”岑元柏语气倏然不容置喙。
岑雪更感窒息,像是被拽进水底,不敢往深处吸一口气,她竭力站稳,道:“爹爹可否告诉我,前线是否又有战事?”
若非是前线突发警情,岑雪想象不出,危怀风为什么抛下婚礼不顾,让她与父亲在众目睽睽下苦等一日,备受煎熬。
“雍州并没有。”岑元柏坐在上首,沉声道,“但西边有。”
岑雪瞳孔骤然收缩。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仆从领着位身着甲胄的士兵匆匆赶来,说是城门落下前一刻,从外冲进来一名铁甲军,有要信要传与岑元柏、岑雪。
父女二人听得来人是铁甲军,眼里皆放出光亮,那士兵单膝跪地行礼,面色凝重,致歉后,说明来意。
岑雪听完,脑袋里轰然鸣叫,难以置信。
第109章 狼烟 (一)
太兴二年, 五月,西羌趁着中原内乱,大举进犯。六月, 西陵城破, 铁甲军副帅樊云兴身负重伤。
十余万铁甲军在短短一个月里溃不成军, 危怀风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战报一封接一封送到他手上, 前一刻是西羌兵临城下, 意图占领天岩县, 下一刻,便成了西陵城沦陷,数十万百姓沦为战俘,危在旦夕。
不止是危怀风, 任何一个听见这些战报的人都会瞠目结舌,岑雪被夜风卷裹,满身是砭骨钻心的利刺, 她听见自己开口:“不可能……短短一个月,樊将军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败给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