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我铁甲军,杀我大邺人,夷我关城,砍我黎民——”来人一脚踩在贡侓头颅上,“你也配?!”
第118章 援军 (二)
夜幕吞尽最后一抹日光, 来人脚踩贡侓头颅,手握一把血淋淋的宝剑,月光照在凝霜一样的剑刃上, 和着鲜血, 反射耀目光辉。
有人认出来, 那是皓月剑——原铁甲军主帅危廷的佩剑, 皓月剑。
混战中羌人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 目光从贡侓的头颅往上看, 看见来人披着深紫色大氅, 身着银甲,头戴银冠,肤色深似浓蜜,眉眼锐利逼人, 却竟然……是个女人!
不,再等等……重要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这人从后山上带来的援军!
喊杀声撼天一样, 从前方倾泻奔涌,来势汹汹、源源不断的援军冲杀而来,被砍杀下马的羌人一个接一个。羌人副将大呼“后撤”, 不及退回,关城后方突然传来急报, 竟是城楼方向有陌生援军攻来!
前一刻的嚣张气焰霎时被掐灭,羌人们手足无措,有人惶然喊叫:“是陷阱……赫摩多将军,我们被骗了!”
“杀!先杀那女人!”赫摩多格开一名铁甲军, 往手持皓月剑的女人冲去。
斜刺里冲来一人,长刀似千钧铁石, 凌空晃过,赫摩多被砍下战马,樊云兴踩在他身上,一刀捅进他胸膛。
黑夜沉沉,烽火狼藉的关城里再次传开激烈的厮杀声,一个时辰后,冲入城里的数千名羌人身首异地,企图占领普安县的羌人大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樊云兴一身是血,竭力用长刀撑着,抬眼凝视着前方一身银甲的高挑女人,呲牙一笑:“回来了?”
木莎回头,脸庞溅血,眉目一如往日炽亮,她看见樊云兴,先为其沧桑的面容一怔,然后看见他肩后插着的刀,不及开口,他已含血笑完,在她眼前倒下。
“樊将军!”众人大震。
木莎上前扶起他,伸手探他鼻息,神色略松:“送他回房,派人救治。”
“是!”
木莎目送樊云兴被人抬走,回头望向后山,接着走进关城里。四下烟熏火燎,血流成河,羌人的尸首堆积在大街两侧,被虐杀的百姓、牺牲的铁甲军倒在血泊里,赶来的夜郎士兵正在为他们收尸。
木莎走过一截矮墙,看见大树底下坐着一名身形格外瘦小的铁甲军,两臂皆被斩断,人靠在树干上,胸前插着利刀。
木莎移开眼,便要走,突然调回目光,走上前,抹开这名铁甲军脸上的血迹。少年稚嫩的五官露出来,在月光里,慢慢与一位故人重合。
木莎认出来了,这是原铁甲军校尉周轶的儿子。
那一年,周轶跟随危廷出战西羌,死在了龙涸城外。今日,她在关城故里,看见了与他一样身着铁甲、慨然赴死的儿子。
木莎痛心地闭上双眼,脱下大氅,盖在少年身上。
风声悲咽,关城四处是飘零的枯叶,木莎走在风里,走完一条又一条街道,走向城门。城楼已被焚烧成灰烬,石块垒砌的城墙光秃秃、孤零零地耸立在月夜下,有一人被钉在城门上,双足悬空,身躯僵直,头颅低垂着,手里虚握着一把残破的剑。
木莎屏息,一步步往前走,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庞。不是危怀风。是谁?木莎辨认不出,却在陌生的面孔前心痛如锥。身后是一具具为守城而倒下的尸首,眼前也是一个个用生命来抵御刀枪的血肉之躯。她难以想象,在此以前,这里究竟经历着怎样残酷、煎熬的交战。
夜风凄厉,俨然哀嚎,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木莎转头,看见一人走过血泊,衣袍底下满是殷红,四目交接,来人步履一顿,投来的眼神里布满愧怍与伤痛。
“大嫂。”林况凄然道。
“怀风呢?”木莎问。
林况悔痛交集,道:“怀风外出突袭羌人,尚未回城。”
“多久了?”木莎的声音开始发抖。
林况道:“十五日了。”
风声尖啸,像一根利刺扎进耳膜,木莎大脑里一片嗡鸣,她努力平复,道:“何时回来?”
林况不再说话,月光照着他惨白的面庞,他眼里泪水汹涌。
木莎感觉耳膜底下的那一根刺径直扎进了心脏。
※
五更,黑不见底的夜空突然裂开一束蓝光,轰隆隆的雷声从裂缝里劈下来,灌入峡谷,瓢泼暴雨倾盆而下。
岑雪奔走在大雨里,手中的火把快被浇灭,脸颊被冷雨打得生疼。峭壁下方的角落皆被一一翻过,堆在草丛里的全是腐烂的尸首,有羌人,有铁甲军,岑雪找不到危怀风,两眼发直,深一脚浅一脚,摔倒在灌木丛里,落下来的火把被积水洇湿,彻底熄灭。
凌远从后方赶上来,扶起她,岑雪推开他,抢过他手里的火把,继续往前走。前方峭壁下黑影幢幢,甲衣在雨幕里焕发光亮,岑雪冲上去,扒开荒草,看见一具尸体,颤抖着掰过来辨认。
不是……不是危怀风。
“轰”一声,惊雷滚落,天幕在被撕开的那一瞬间闪裂幽光,岑雪浑身湿透,面白似鬼,茫然地游走在黑森森的灌木丛里。
峡谷后方突然传来隐约的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