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神色一惊,喝令众人熄灭火把,原地埋伏,上前拉住岑雪,缴走火把弄灭,按着人趴倒在尸堆旁。
不久,那阵蹄声飞快迫近,擦着耳廓而过,间杂几声急促的羌语。
凌远胸膛起伏,手掌按在岑雪头顶,待那声音彻底消失后,开口道:“姑娘,羌人没有退出九龙坡,这里不能久留,天亮以前,我们必须回去。”
岑雪一言不发,挣开凌远,站起来,借着模糊的夜光继续往前摸索。
凌远腮帮紧收,亦步亦趋跟着,在她快要摔倒时及时扶住,又及时放开。岑雪颤颤巍巍,弯腰扒草时,一支利箭从暗处射来,擦着她手背没入草丛里。
“戒备!”凌远厉喝,拽着岑雪拉至身后,刀挥起时,接连又砍落两支利箭。
“果然有大邺人!”一行人从雨幕里驰出,似是先前去而复返的羌人,“杀!”
“拿下他们。”岑雪低语。
凌远所率的一百名精锐已应声杀出,那行羌人约莫十五人,全然没想到藏在尸堆里的人会这么多,不足片刻,败下阵来,仅剩两人仓皇逃走。
凌远用刀押下一名活口,在其膝盖后猛踢一脚,那羌人跪倒在岑雪面前,用生硬的中原话喊着求饶。
岑雪道:“九日前,铁甲军主帅是否率人来过飞泉峡?”
“是……”
“人何在?”
那羌人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岑雪眼神极冷:“杀了。”
凌远手起刀落,鲜血喷溅,羌人倒在一旁。
岑雪瞪向另外一名被扣押的羌人,重复道:“铁甲军主帅危怀风何在?”
那羌人被她的气势所震,怔然不语,岑雪夺走一名扈从的刀,挥向他,怒吼道:“说啊!”
“我……我不知道!”羌人慌神。
岑雪泪如雨下,一刀捅进那羌人胸口里,拔刀时,力气脱卸,往后摔倒,凌远扶住她,看见她满面雨泪,眼神绝望。
“都杀了。”凌远下令。
夜雨如注,雷声阵阵,处理完所有被掳的羌人后,凌远想起先前逃走的那两人,猜测不久后势必有军队返回,劝说岑雪回城。
岑雪不语,失魂一样站着,便在这时,又有蹄声从峡谷入口传来,众人戒备,以为是羌人大军来袭,定睛看,来的是一队身着黑衣、腰佩苗刀的军人,当首之人头戴银冠,乃是木莎。
“吁”一声,木莎勒马下地,走至岑雪面前。
岑雪一身狼狈,睫毛挂满雨珠,泪痕阑干,茫然地看着木莎。
木莎心痛,上前拥她入怀,岑雪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
普安县一败后,羌人紧急撤回九龙坡,待得天亮,木莎护送岑雪回城,在城楼前集结率领来的二十万夜郎大军,突袭九龙坡。
岑雪醒来,听见前线传来的战况时,已是次日午后。春草为她端来驱寒的汤药,劝她喝下,夏花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说着夜郎军的英勇战绩。
“羌人也就是仗着有那份手稿,熟悉地形,才敢在外面横冲直撞,这次遇上危夫人,根本就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昨儿一开战,危夫人便放了一万只蛊虫进去,那些家伙可都是从月亮山禁地里请来的,吞人皮肉,利落得很。那帮羌人自诩什么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碰上那一万只蛊虫,照样魂飞胆破,丢盔弃甲。光是昨日一战,危夫人便杀了十万羌人,现如今,羌人已逃离九龙坡,躲进西陵城去了!”
夏花说完,满脸取胜的兴奋,岑雪眼里空洞一片,道:“怀风哥哥呢?”
夏花一怔,再笑不出来,道:“危夫人着急向羌人开战,就是为了寻找危将军。现在羌人撤离,危夫人已派人在九龙坡各处搜寻,相信很快便会有危将军的下落了。”
春草也劝道:“是呀,姑娘,危将军吉人天相,不管是发生什么,向来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退一步说,羌人残暴狂傲,若是抓住了危将军,或是有关于他不好的证据,不可能一声不吭,眼下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岑雪坐在床上,呆怔片刻后,默默下床。两人帮来搀扶,为她更衣梳发。镜台上妆奁琳琅,角落里放着的,是岑雪来时从房里带来的那一盒书信,她拿过来,打开后,看着那一封封熟悉的信,泪落如线。
——城要守,但是三十万人强攻,以你我脚下这座破旧的城楼,守不住的。
——需得先分散他们的兵力。“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我出城以后,替我守城。严峪的人再有三日便到,三日之内,我必返回。
——相信我。
危怀风走前说的话一次次回荡在耳畔,岑雪想要再看清他的样子,可是眼前越来越模糊,城楼、天幕、关城、峡谷……像都在坍塌,轰隆隆的,一样不剩。
除去那句——三日之内,我必返回。
对,不会错,就是三日。可是,现在已是第几日了?
岑雪不敢数。
梳妆后,岑雪道:“我饿了,我要用膳。”
春草、夏花先是一愣,而后欣慰点头,往外找角天,送来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