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沉声:“是。”
岑雪屏息:“为何?!”
凌远开口:“顾大人为稳住人心,前两日都没有公布军所里的真实情况,卑职也是刚刚知道,巫医阿娅研制出来的药方对这次瘟疫并不管用,不少将士按方服药后,病情不轻反重,至今日,军所里已有一千余人病亡,患病人数则已增加至一万二千人。士卒愤激,军心溃散,那里的疫情……已快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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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风卷旌,旗杆底下聚着一群患病的士卒,一人抄起军医送来的汤药砸在地上,惹得医者们震惊气愤,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抛下妻儿前来出诊,冒着染病的风险为你们看病熬药!多少人夜以继日,身心交瘁,又有多少人已身患疫疾?你们便是这般对待我们的吗?!”
“呵,你们抛下妻儿,身心交瘁?那我们不一样是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既然是大夫,就该有救死扶伤的本事,可是看看你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一天喝死几百号人,熬的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啊?!”
“你!汤药皆是大家的心血,你怎能如此诋毁?!”
“去你娘的!就这玩意儿还心血?!”
“是,药方的疗效是不如预期,可那是因为这次瘟疫病症复杂,就算是神医在世,也难以在三两天内药到病除!今日送来的汤药,已是根据大家的病症做过调整后的药方,你们若是不积极配合治疗,病情只会更加恶化!”
“都滚开!老子千辛万苦从川西来这儿,可不是来给你们当白鼠的!我老郑从军八年,死在敌人手上算是虽败犹荣,死在你们这帮庸医手里算他娘的什么事儿?!”
众人大吵。一名面黄肌瘦,眼底猩红的士卒从队伍里走出来,瞪着当首的医者质问:“你老实说,是不是上头认为我们已无药可救,所以派你们来送药?说是要为我们医治,可实际上,是想要借机毒死我们这些患病的人吧?”
众人哗然。
“你、你……”那名医者被这样残酷、阴险的言论吓得面皮发青,抖着手指头,悲愤交织,半晌骂不出一句。
那帮士卒则义愤填膺,火冒三丈:“好呀,怕我们传染给其他没病的弟兄,就打算偷偷毒死我们是不是?既然如此,那谁也别想活!”
有人冲上前,打砸医者的药箱、汤碗,有人开始撕掉医者蒙在口鼻前的面巾,有人推倒医者,冲其拳脚相加。
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营帐后方猛然传来一阵厉喝,伴以迅疾蹄声。金鳞冲下战马,拽开一名施暴的士卒,反手撂倒,拔刀扣押。另外的人跟着冲上来,挥刀对准滋事的士卒,从重围里救出受伤的医者。
危怀风跟着走来,众人抬头,被他冷厉得要杀人一样的眼神所震,屏气噤声。
朔风袭人,满空旌旗翻飞,空气里飘散着疫病者身上的恶臭以及汤药的苦涩气味。被解救出来的医者们鼻青脸肿,涕泗交流。危怀风唤来金鳞,吩咐道:“先送大夫们回营休整。”
“是。”
金鳞领命,走前,狠狠瞪了那群殴人的士卒一眼。
这帮人被安排居住在军所西南侧,聚集在这儿的,皆是患病三天以上的人,按照医书上的说法,正是传染力最强的时候。
刚刚被接走的医者里会多出多少被传染的人,可想而知。
危怀风神情阴鸷,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开口道:“何人起的头?”
底下鸦默雀静。
“揍人的时候是爷们,认账的时候全成了孬种,这便是严峪的川西军?”
有人不忿,仰起头来:“是我!”
“是我!”
底下接着有人附和。
危怀风往后一招手:“押往营外,按军规处置。”
在军所寻衅滋事者,按律杖三十,带头起事者翻倍领罚,则是六十杖。这一拨人本便患病在身,气虚体弱,六十杖下去,认罚那两人要么是废了,要么便是死了。
两人被押走,人群里气氛更涌动,有人似按捺不住,想要发声。危怀风道:“知道刚刚那一批大夫是怎么来的吗?”
众人不吭声。
“军所瘟疫爆发后,雍州城里的各大医馆争相出力,八十七名大夫自告奋勇,前来义诊,不收一文诊金,不说一声疲累,为的只是能救治患病的诸位,尽快结束军所里的瘟疫。如今,营外仍有医者自发赶来,愿为战胜瘟疫尽一己之力。诸位,这便是你们的报恩之道吗?”
众人面色复杂,一人鼓起勇气,道:“可是为何疫病越治越严重?医者们开的药方,非但没有效用,服下以后,反而死得更快……这一点,将军又如何解释?”
“此次瘟疫乃岐州命人刻意而为,他既想利用疫情歼灭我等,又如何会让我们轻易化解?严将军病倒在官署中,所用药方,与诸位一模一样,但是个人体质不同,患病程度不一,治疗的效果自然各不相同。若是有人对医者开的药方有异议,可以拒不服药。”
那人结舌,紧接着又有人道:“既然将军今日已出面,那烦请如实告知,军所里究竟已有多少弟兄感染疫病?因病亡故的弟兄们又已有多少人?”
危怀风眉目肃然,道:“患者一万二千三百人,病亡一千四百八十三人。”